可老婦人依舊不說話,抬頭看著南雨和周巧兒,還有甘露清露。
林玉安想了想,還是讓她們先出去了,屋子里就留了她和母親王庭珍,三舅母魏氏,老婦人這才嘆了一口氣,準備開口。
“當面那件事,我一開始是拒絕的,你們皇親國戚的事情太復雜了,一不小心就可能丟了小命,還連累家人,可那一年,我孫子病得不輕,需要百年人參吊命,沒辦法,她們找上門的時候,我就答應了。”
“想著不過就是接生,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干了這行已經大半輩子了,什么場面沒有見過,就跟著那人去了,唉,也是時運不濟,剛好那位夫人難產,我是被人提著過去的,去的時候,那夫人已經生了一半了,孩子的肚子太大,卡住了,我當時被嚇了一跳,心說這哪里是不足月的孩子,可是我也知道那夫人身份尊貴,這其中的水只怕深著,便什么也沒有說,幫她把孩子生了下來。”
她回想著,神色越發的蒼白,身體也開始微微發抖,“可是我沒有想到啊!她會起了殺心!”
聽到這里,林玉安也被她突然激動起來的情緒嚇了一跳,老婦人痛哭著,神情很是痛苦。
“她殺了我兒子兒媳,就連我那小孫兒也沒有放,我跑了出來,我不甘心啊,后來才知道她竟然是大周最尊貴的郡主娘娘,她真是蛇蝎心腸!”
林玉安,魏氏,王庭珍都面露震驚,沒有想到竟然會碰見當初給恒哥兒接生的接生婆,且不說她說的是不是真的,她能說出當年那件事,也肯定與那件事有所聯系。
有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感覺油然而生,林玉安拉著老婦人驚恐的神色,看向了魏氏。
魏氏就道:“那件事我們都知道了,所以才會趕在她的前面找到你,就是想要救你。”
老婦人深吸了一口氣,對兩人的話沒有懷疑,她看得出來,這些人應該就是皇家貴胄,身份不凡,尤其是這個年輕的美婦人。
她想了想,緩緩開口道:“你們說吧,我要怎么做。”
見她答應下來,林玉安心里壓著的一塊巨石像是被人往上抬了抬,整個人都輕快了不少。
林玉安笑呵呵的擺了擺手,“現在暫時還不用,你先跟著我們走,吃穿不愁,只是這一段日子,你不要在人前露面。”
老婦人下意識的想要反抗,可想到兒子兒媳婦還有自己那可愛的小孫孫死在了安寧郡主的手下,心底就一陣兒的劇痛,這事情已經過去了很多年,可這件事卻讓她無法忘懷,永遠也無法忘卻。
她鄭重的點了點頭。
馬車在京城城門前略略的停了停,隨即暢通無阻的進了城。
一行人直接去了榮國公府。
按理說,王庭珍和魏氏都可以回王家住的,可對于兩人來說,王家已經成了一個傷心地,在榮國公府住著,也比回去舒服。
林玉安本就樂的見到母親和三舅母,這兩個人一個是生她養她的人,一個是對她有大恩的人,她看見兩個人就覺得心里好受了許多,對于魏氏和母親愿意和自己住在一起,她喜聞樂見。
剛到榮國公府,就看見榮國公府大門前停了七八輛馬車,榮國公府大門敞開,有眼生的錦衣華服的女人被丫鬟扶著往府里去,門口春荷迎了出來,口里熱切的喊著:“三太太,六太太,二小姐,表姑奶奶妝安!夫人掛念著您們呢,特地吩咐我出來迎一迎!”
果然,就看見其中有個少女看起來很是眼熟,林玉安在腦海里搜索一番,想了起來,那就是阮凌音的妹妹阮凌婉。
這是什么大日子,這么多人,反正肯定不是阮凌音的生辰,想了想,她自嘲的笑了笑,覺得自己有些多慮了,阮凌音如今已經管家了,她要做什么,自己又何必要沒事找事。
本想要繞過幾人,卻聽見一道聲音在身后響起,“王妃娘娘!”
林玉安略皺了皺眉,轉頭看,就看見一個寶藍色緙絲緞面春衫的婦人朝自己走了過來,婦人微微有些胖,目光里帶著悠閑的意味,看著林玉安,“王妃娘娘這是去了哪兒呢,可是也來世子夫人這兒參加花宴的?”
林玉安面色有些不悅,這是誰,她從沒有見過,也不自報家門,說話毫不客氣,這樣的人,林玉安見過,她確認自己真的不喜歡這樣的人。
她看了一眼婦人身后的丫鬟,有一個是阮凌音身邊的一個二等丫鬟,林玉安見過,只是對于她,記憶有些模糊。
看見林玉安的朝她看了過來,丫鬟的目光有些閃躲,眼底露出害怕的神色,忙上前去,給林玉安磕頭道:“王妃娘娘,這位是世子夫人娘家的三伯母。”
“原來是阮家三太太。”
林玉安說完,就轉過身去,魏氏是出身名門的,王庭珍自幼也是王家的掌上明珠,誰都沒有把一個阮家的三太太放在眼里,跟著林玉安一起往南園去。
阮三太太覺得自己的臉上有些火辣辣的,她何曾遇見過這樣的事,她在阮家很受阮老太太的喜歡,在阮家也很有些臉面,她這樣熱切的給這個死了男人的王妃打招呼,她竟然這樣的……可惡!
阮三太太眼底真是幾乎要噴出火來,只是還是忍住了。
她在生氣也明白,不管怎么樣,林玉安都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娘娘,她就是被她真的摑了一巴掌,她也只能打碎了牙齒和血吞。
想了想,她轉過頭去,對剛才上去給林玉安回話的丫鬟道:“你就是叫云燕吧。”
丫鬟叫云燕的丫鬟見阮三太太一臉不虞,知道怕是自己沒有好果子吃,唯唯諾諾的應了一聲是。
阮三太太微微揚起下巴,一雙丹鳳眼露出犀利的神色:“世子夫人讓你出來待客,怕不是想看到你在別人的面前嚇得瑟瑟發抖吧,你這樣,我覺得有必要給世子夫人說一聲,也省的丟了世子夫人的臉面。”
云燕嚇得再次退了下去,在阮三夫人面前連連磕頭,她好不容易爬到了這個位置,要知道進世子夫人身邊做一等丫鬟有多難,她削尖了腦袋才走到這個位置,可不想再次落入深谷。
她哭著抱著阮三夫人的腿:“三太太,您行行好,體恤一下我們吧,她是王妃,我不敢啊,求求您放過奴婢吧!”
她的聲音不算小,惹得后面過來的人都朝這邊張望過來,阮三夫人的一張臉就紅了起來,她讓丫鬟去拉云燕。
“你給我起來,你這樣,讓人看見了,還以為是我讓你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呢,你給我起來,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她聲音壓的極低,云燕抹了一把眼淚,抬頭望著阮三夫人:“三太太,您答應我,我才起來。”
阮三夫人眉目皺了起來,厲聲呵斥丫鬟:“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快些把她給我拉起來!”
她只覺得自己的臉都丟到城門口了,兩個丫鬟見狀,只好使勁把云燕拉開,云燕覺得自己的前程都毀了,哭的淚人似的。
阮三太太就抬腿往花園去了,她可不想在這兒成為惹人注目的焦點,她丫鬟不要臉,她還要臉呢!
一邊走,她就想起林玉安那張清冷的面孔,不得不承認,靖南王妃長得真的很美,只是一想到她甩臉給自己看,阮三夫人就覺得后牙槽都要咬崩了。
林玉安沒有理會這些,她徑直回了南園,魏氏就道:“那阮三夫人實在有些不知禮數,你也別往心里去。”
的確,阮三夫人剛才的話實在是有些不合時宜,現在靖南王妃還住在榮國公府的事,阮家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阮三太太說那句話,明顯有些越俎代庖了,她就算見不得林玉安住在榮國公府,也不該說出口來。
林玉安擺擺手,她不想和那些無關緊要的人置氣,她不喜歡,就不用理會,反正她也不敢說什么,且她是王妃,就算自己不給阮三夫人臉,她又能隨如何,出去造謠她?還是想使小絆子?
這些都不大可能,所以阮三夫人對她而言毫無威脅性。
“三伯母,你自己也明白,這樣的人太多了,我們不必理會,倘若見一個氣一個,豈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王庭珍也點了點頭,“你不理她們是對的,沒有必要為了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大動肝火,對自己不好,也犯不著。”
幾個人說著就進了屋,商議著什么時候去安寧郡主府。
安寧郡主府,下人看見帶著靖南王府標志的馬車,連忙小跑著去了璋池閣。
安寧郡主正在屋子里說話,聽聲音有些不高興。
“你說說你,平日里正事不做,不跟著先生好好讀書,整日里就知道上樹掏鳥蛋,你知不知道先生怎么說你嗎,人家說,公子不適合讀書,或許更適合學武,你父親若是聽到了,看他不打你板子!”
屋子里,一個小男孩站在哪兒,耷拉著腦袋,齊氏坐在羅漢椅上,氣的咳嗽了起來,一旁的小丫鬟機靈的遞了茶杯過去。
“郡主,請喝茶。”
齊氏端了茶過去,一飲而盡,聽見下人來說靖南王府來人了,她面色一怔,靖南王府,她知道靖南王府是原本的榮國公府世子余嘉,他過世,她讓人送了禮過去,自己并沒有過去,靖南王府能和她扯的上關系的就是靖南王妃林玉安了。
也不知道林玉安來找她做什么,這都多久沒有聯系的人了,忽然上門來,著實讓人猜不透是為了什么。
她本不想見的,可看著眼前的兒子,她想了想還是點了頭。
時隔幾年,再次來到郡主府,林玉安心里不可謂沒有觸動。
她初次來這兒的時候,還出了件不高興的事情,那已經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
想到來的時候,看見對面王家門可羅雀,那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衰敗,林玉安不由的唏噓。
王家曾經的輝煌,再也回不來了,那時候的鐘鳴鼎食之家,就這樣漸漸的衰落下去了,就像是劃過天空的流星,一瞬間的明亮后消失在了夜空中。
如今的王家,別人只記得了大房,至于二房三房,也許還有人記得曾經的商業鬼才王忠君,但也是寥寥幾人了吧。
璋池閣翻新過,新刷的墻,重新刷了一遍的紅漆,處處透著新。
璋池閣的丫鬟看見外院的媳婦子領了人過來,點頭進去同稟,不多時就重新回來了,領了幾人進屋去。
璋池閣依舊那樣氣派,滿目看去,皆是不凡的擺件兒。
齊氏聽見聲音,就吩咐恒哥兒的乳娘,“崔媽媽,把哥兒帶下去吧。”
出去的時候,崔媽媽和恒哥兒剛好和林玉安一行人擦肩而過,幾人都認出了這就是恒哥兒,齊氏并沒有讓恒哥兒給她們行禮的意思,幾人面上沒有什么神情,卻不由的多看了恒哥兒兩眼。
不知道為什么,如今看恒哥兒,只覺得越看越不像王家的人,王家出美男子,恒哥兒小小年紀,雖然生的也算秀美,可那張臉卻沒有王家人的任何特點。
走到門口,就聽見長相周正的丫鬟稟報道:“郡主娘娘,人已經過來了。”
屋里就有人答話道:“領進來。”
不知道是哪兒出了什么問題,林玉安的眉毛不由的皺了皺,覺得有些怪怪的。
齊氏看著進來的幾個人,面色漸漸的就變得陰沉起來。
“不是說只有靖南王妃嗎?”
言下之意就是對魏氏和王庭珍很不歡迎,丫鬟們不敢接話,低頭眼觀鼻鼻觀心。
齊氏一雙染著橘紅色丹蔻的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這才吩咐丫鬟賜座。
真是好大的派頭。
林玉安很想對齊氏說一句,按輩分,你還得對我行晚輩禮呢!
只是她們是有目的的,不能這時候就撕破了臉,林玉安就按捺住了心底的不悅,笑著道:“也是好久沒有來拜訪過大舅母了,難得大家都在京城,剛好過來聚一聚。”
言外之意也有今日只論長幼,不論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