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珍和知哥兒都很久沒有回來住了,這幾日因為農忙,屋子里也沒有來得及打擾,福平很是愧疚,有些無措的去拿了一塊嶄新的布,拉著妻子一起去打掃。
林玉安并不生氣,她本就很少過來,加上宅子里又沒人住,不可能每天打擾,浪費人力,積了灰也是情理之中的是。
林玉安讓南雨跟著過去打掃一下,轉頭就看晟哥兒正弓著背觀察著什么,姝姐兒歡喜的拍著小手,陳娘子抱著平安站在一旁。
晟哥兒忽然低頭抓了什么,轉過頭去逗平安,平安咯咯直笑,轉身把頭伏在乳娘的肩頭,歡喜得不得了,姝姐兒就繞到陳娘子身后,對著平安做鬼臉。
氣氛和諧,孩子間那種天真無邪感染了林玉安,她嘴角不由上揚,露出了一抹久違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平安在乳娘的懷里左右搖晃著,晟哥兒抱住妹妹,指了指林玉安的方向,姝姐兒就停了下來,轉頭順著哥哥的視線望了過來。
林玉安笑著走了過去,乳娘微微欠身行禮,林玉安想要蹲下身和孩子們說說話,可身子太重,很不方便,她只好該成了彎腰,低頭看著孩子們的眼睛,笑瞇瞇的道:“好玩嗎?田莊好玩還是家里好玩啊?”
晟哥兒笑了笑,歪著腦袋認真思考起來,對于孩子們來說,家就是云殿,他們住的地方。
晟哥兒搖了搖頭,姝姐兒看著哥哥搖頭,自己也跟著搖頭,林玉安啞然失笑:“怎么不喜歡啊?”
“家里沒有這些好玩的東西。”
晟哥兒說著就從身后拿了一支狗尾巴草出來,這就是他剛才拿來撓平安癢癢的東西。
孩子的天真是大人們無法想象和復制的,就像晟哥兒,貴為靖南王府的小王爺,總有的財富不計其數,他的尊貴也是大周邊數一數二的,畢竟如今的皇帝齊慕北,和他還是一個輩分的,可皇帝已經二十好幾了,晟哥兒卻才滿兩歲不久。
也許等到下一任皇上登基,那時候晟哥兒才長大,又比皇上還要大一個輩分。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
只是林玉安對于晟哥兒竟然不喜歡靖南王府,而更喜歡田莊。
她忽然想到了齊慕北,他當初不也是個喜歡自由的少年嗎,可后來不是仍舊選擇了那個牢籠,那個天下人都可望而不可即的位置,那個用鮮血堆積起來的崇高的寶座。
她忽然希望,晟哥兒可以一直保持本心,她不需要他去建功立業,只要他活的有意義,覺得每一天都是充實的,就是做個閑云野鶴的閑散王爺又如何。
她已經不需要金錢來裝飾門面,也不需要努力考取功名,光耀門楣,她什么都有了,她只想孩子們快樂的生活下去。
晟哥兒望著母親,上前一步去拉了母親的手,輕輕搖著,“母親,我們可以在這個多待些日子嗎?”
林玉安點頭,沉吟道:“嗯,可以倒是可以,只是晟哥兒要想好哦,這里可沒有晟哥兒喜歡的香酥脆皮鴨,水晶蝦餃,桂花糖栗粉糕咯?”
晟哥兒有些失望的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四周,認真用力的點了點頭,“都可以。”
姝姐兒卻有些不愿意,她戳著小手指,猶豫著:“那是不是不能蓋我的滑滑被子了?”
這……算是問題嗎?
林玉安被女兒的嬌憨逗的噗嗤一笑,滑滑被子就是波斯進貢的羊羔絨毯子,特別柔軟,姝姐兒最喜歡的一床被子就是這床羊羔毛毯子了。
只是林玉安沒想到女兒不關心吃食住宿,卻只關心自己能不能蓋上自己喜歡的被子,這樣的女兒實在是太可愛了。
一旁的陳娘子也笑得不行,若不是因為抱著平安,只怕笑得要直不起腰了。
林玉安捏了捏女兒的小鼻子,嗔道:“小丫頭,就知道你惦記著呢,母親讓南風姐姐幫你收了帶過來的,今晚可以睡到的。”
聽了母親的話,姝姐兒笑得見牙不見眼,甜甜的喊著多謝娘親。
雖然已經入秋了,可天氣卻并不涼快,秋老虎曬得人皮子都要熟了,林玉安在田莊安定下來的當天下午,林玉安就讓許媽媽悄悄的準備一下,她決定在田莊里生產。
許媽媽被嚇了一跳,卻還是要依照著林玉安的吩咐去做。
產婆還是找的之前給林玉安接生的那個婆子,第二日就來了喜安莊了,每日好吃好喝的,還有銀子拿,唯一不好的就是不能出門。
九月九日,林玉安生了。
從九月八日夜里就開始發作了,許媽媽就說這孩子生出來就是重陽節了。
疼了一夜,生不下來,許媽媽就找了春英,讓她把外面守好了,自己和紅纓兩個,扶著林玉安在院子里走路。
走了路又喝了烏雞參湯,林玉安的臉色好了些,躺下又疼得蜷了起來,產婆醫婆見多了這樣的場面,可眼前這個不是什么尋常人,而是靖南王妃,她們也不敢怠慢,臉繃得緊緊的。
許媽媽和紅纓都是生過孩子的人,在屋里守著,南雨周巧兒則在外面負責燒熱水,送水,越丘帶著人在外院守著,一切都井井有條。
午時,一聲嬰孩的啼哭打破了大家都緊張的氣氛,屋子里響起產婆和醫婆的笑聲,是那種驟然輕松下來,由衷發出的笑聲。
“王妃生了,生了個哥兒!”
紅纓激動得眼眶都紅了,許媽媽心里高興,卻也知道此時應該做什么,還算是勉強維持著鎮定,安排給孩子洗澡,給林玉安清理身子。
南雨和周巧兒聽見林玉安又生了一個兒子,也跟著高興。
“我就知道,王妃定是有福氣的,你看,是個哥兒呢!”
紅纓從產婆手里接過干干凈凈的孩子,足了月的孩子生的就是好,看著不是那種皺巴巴的,像剛出生的小猴子一樣的,而是皮膚光滑,模樣可愛的小公子。
林玉安累的睜不開眼睛,感覺身上清爽起來,沉沉的睡了過去。
許媽媽心疼的給林玉安蓋上了被子,叫了南雨進來守著,自己送了產婆醫婆出去。
孩子平安無事的生了下來,這是大家都喜聞樂見的,醫婆產婆臉都笑開了花,對許媽媽說著道喜的話。
許媽媽也高興的點了點頭,停下了腳步,笑容漸漸的收了起來。
醫婆產婆兩個人互相對視一眼,都轉身看向許媽媽,產婆猶豫著問她:“可是有什么不妥?”
許媽媽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兩位可能還要在這兒多住兩天,等到我們王妃情況穩定了,我都定然會重金大禮送兩位離開。”
醫婆的笑容僵在那兒,眼底不住的流露出擔憂的神色。
這意思就是,要把她們強制留下來?
并且沒有要她們也沒有任何拒絕的余地,兩個人都有些搞不懂,怎么孩子都平平安安的生了下來,還要把她們扣下來。
許媽媽看出了她們的疑惑,就耐著性子,解釋道:“田莊條件簡陋,離城里有些距離,王妃剛剛生下孩子,為了以防萬一有什么病痛,只能委屈兩位多待兩日了,等王妃的情況穩定了,兩位就可以走了。”
兩個人這才放松了下來。
九月十二,林玉安這兩天差不多緩了過來,氣色也好了許多,由陳娘子介紹自己的同鄉同姓的小陳氏,一個剛生了孩子做了月子的年輕婦人做小九的乳娘。
當然,這也是許媽媽派人去調查了小陳氏的為人和風評之后才決定下來的。
小陳氏是陳娘子夫家的三堂哥家的小姑子,如今也就二十出頭,模樣周正,因為是莊戶人家,生的有些黑。
不過據許媽媽說,這小陳氏是出了名的老實忠厚,在她們那兒名聲很是不錯。
林玉安叮囑了幾句,許媽媽笑著道:“王妃就安心的做月子吧,哥兒那邊我會親自看著的,除了喂奶,都把他抱到這邊來。”
林玉安覺得這樣也好,就點了點頭,身子還是有些疲乏,周巧兒端了烏雞燕窩補氣血的湯進來,林玉安喝了一碗,又睡了過去。
幾個人靜靜的退了出去,只留了南雨和紅纓在屋里照看著,人多了難免會有旁的聲響,兩個人就夠了。
當天傍晚,越丘過來了。
“王齊他們在下山的時候受到了埋伏,我們的兄弟死了五個,那些人裝扮成了山匪,馬受驚,馬車翻下了山,馬車里的那個丫鬟還沒有被找到,我們的人和林子里埋伏的人打了起來,抓了兩個活口,對方死了三個。”
林玉安聽著,眉頭不自禁的跳,好在這一切計劃很順利,否則她若是真的去了相國寺,孩子們定然就難以平安返回了,只是可惜了這些為她賣命的人。
死了五個,這個數字落到耳朵里就變得格外的沉重,越丘的眼睛有些紅,這些都是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就這么折了,他不難過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也明白,這是他們的使命,是他們必須要做的事,出了這樣的意外誰也不愿意看到,可事情發生了,他也不能去怨天尤人。
林玉安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越丘,你去找許媽媽,拿五千兩銀子,這些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一點心意,去慰問一下家屬吧。”
聽著林玉安的話,越丘的心里好受了許多,主子體諒,總好過有些人,即使伺候自己多年的人死了也不會掉一滴眼淚那樣的冷漠。
他沉重的點了點頭,雖然隔著屏風,那種悲傷的情緒還是傳了進來,林玉安眼眶也有些酸澀,讓越丘先退下去了,有事再來稟告。
林玉安毫不懷疑,這件事絕對和齊氏脫不了關系。
齊氏想做什么已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有些事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她等不了魏氏回信了,事情拖的越久,對她們來說就越被動。
果然,當晚夜里,南圓的偏房就燒了起來,靖南王府卻是靜悄悄的。
第二日,林玉安聽說之后,雖然有些心疼住了那么久的地方忽然被燒了,有些心疼,可還是露出了幾分輕松的神色。
這么看來,齊氏一定以為她們貍貓換太子,已經悄悄的躲在了南園,只是她很疑惑,齊氏怎么會那么肯定?
第二日,京城就瘋傳有胡人四處縱火,匪人混雜其中,就連榮國公府也沒有幸免。
林玉安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幾乎要拍手稱快,她握著茶杯,想了想,讓人去叫了越丘過來。
魑風來的更早,周巧兒進屋同稟,林玉安很驚訝,魑風過來做什么,他不是只看著晟哥兒嗎?
魑風大步的走了進來,在屏風前止步,“王妃有什么事也可以吩咐我,越丘去處理事情,只怕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
林玉安愕然,魑風怎么會這么好心,可想到他對幾個孩子的盡心盡力,又驅散了自己心里的念頭,順了心氣。
“你不是只負責保護晟哥兒姝姐兒嗎?”
魑風冷冷的道:“現在這件事已經影響到了晟哥兒的安全,我有必要出手了,王妃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盡管吩咐。”
從他的話里面聽不出絲毫的敬畏,完全是一板一眼的回了話。
不過想到魑風之前還是大理寺少卿呢,他這樣也不奇怪,有些本事的人都有點脾氣。
想到魑風為了晟哥兒放棄了大好前程,林玉安的聲音里就多了幾分客氣,“好,還是要多謝你這樣的盡心盡力,王爺沒有看錯你。”
魑風聽了,面無表情,林玉安也不客氣,交代了一件事給他。
第二日,靖南王府和安寧郡主府還有王家都被人惡意縱火,就連忠義侯府也一樣。
不過其中受害最嚴重的就是安寧郡主府了。
昨夜吹得是東北風,安寧郡主府的坐向就剛好被被火勢燎的沒辦法撲滅,天未明的時候,火才算滅了。
齊氏臉色慘白,一旁的恒哥兒哭的不行,火雖然滅了,可濃濃的黑煙還是不斷的往上堆積。
“給我查!查出來是誰干的!”
她眼睛通紅,臉上還有些黑煙,丫鬟們這時候才有時間去打了水過來給她凈面。
王忠國望著黑乎乎的遠處,心里莫名的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