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安發現,一路走來,她已經把余嘉妥善的安置在了心底。
只是偶爾會在觸碰的時候,還是會覺得有點鈍痛。
余嘉已經離開四年了,她的生活還在繼續。
不管余嘉是不是真的深愛過她,她也不想再糾結了。
人死如燈滅,等到她離開的那一天,她也不想身后人還為這些事牽腸掛肚,無法忘懷。
就像昨日的事情,就全部忘記吧。
今天是嶄新的一條。
大閼氏說的對,生活總是在不停的往前走,不管是開心還是悲痛,這一天也要繼續走下去。
吃過早飯,桑枝去拿了一套草原上的衣服來,“是大閼氏的,她的身量比夫人微微胖了一點,但和夫人的高矮差不多,夫人試試吧。”
紅藍色的相間,色彩很是明媚。
林玉安不知道自己適不適合這個顏色,有些忐忑的把衣服換上。
橘清發出了驚嘆的低呼聲:“天哪,夫人穿這個好美啊,奴婢給夫人梳妝。”
林玉安也一改往日的素凈,在額前妝點了一朵曼珠沙華的花鈿,頭發用紅藍線辨了起來,她覺得這種感覺很新穎,一切都顯得特別新鮮。
“好看嗎?”
她有些羞赧的問桑枝。
桑枝認真的打量了林玉安幾眼,沉吟道:“美則美矣,好像有哪里不對勁。”
橘清也湊了過來,“哪里不對勁啊?”
林玉安也好奇的看了自己身上的衣裳,又看了看頭上的發式。
都沒有問題啊。
“我知道了!”
“怎么了?”
橘清迫不及待的問道。
“夫人穿的是繡鞋,人家草原上的姑娘都穿的小靴子,夫人你等等。”
桑枝說完,轉身就去了帶來的箱籠處,打開箱籠翻找起來。
“我們出了大周之后,我記得買了兩雙鹿皮靴子的,如果能找到,我們夫人就真的可以像草原上的姑娘一樣了。”
小姑娘總是充滿活力,林玉安看著,不由心下動容。
翻箱倒柜的找了一會兒,總算把兩雙鹿皮靴子找了出來。
“就是這個了,夫人快穿上試試。”
林玉安笑著穿了靴子,靴子到小腿一半,不一會兒,腳上就暖和起來了。
“果然比咱們穿的繡鞋暖和多了。”
林玉安笑著站起身,她身量本就比較高挑,作這樣的打扮毫不維和,那眼角眉梢雖然沒有了小女兒家的嬌美,卻有種獨特的,吸引人的成熟風韻。
“夫人也太美了吧!”
橘清驚嘆著看向桑枝,兩個人開始吹捧起她來。
林玉安沒好氣的嗔道:“可不要再說了,不然晟哥兒都跑馬回來了。”
兩個人又是“嘻嘻”的笑,應著是。
這樣的王妃讓她們覺得很喜歡,平易近人,最重要的是,整個人逗充滿了生氣,仿佛一夜之間就換了一個人似的。
晟哥兒坐在馬上,試著讓馬動了起來。
“乖馬兒,好馬兒,對,轉一圈。”
晟哥兒六歲,小小的一個人兒,騎馬卻是一板一眼的,動作頗為老練。
魑風對著他點了點頭,朗聲喊著:“對,就是這樣,試著用韁繩控制它,讓他隨著你的心意來。”
晟哥兒很高興,以前學習騎馬,都是魑風幫他拉著,像這樣完全讓他自己一個人來控制馬兒還是第一次。
魑風并不是不擔心了,他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晟哥兒身下的馬,生怕這馬出了什么岔子。
像這樣的草原大馬,就是一個成年男子被它摔下馬,那也是不死也要骨折的,而晟哥兒才六歲,若是被摔下了馬,那可就不是骨折這么簡單的了。
左賢王笑著坐在馬上,和晟哥兒差不多的年紀,他表現出了草原男兒的特點,那就是小小年紀就會騎馬。
他笑著喊晟哥兒:“你別怕,這馬兒讓你騎,那就是它愿意聽你的,你放開膽子來!”
守在一邊的女使喊著:“大閼氏安!”
幾人看過去,大閼氏在一群女使的簇擁中走了過來,對著魑風笑了笑,笑容格外的明媚。
魑風拱了拱手,“大閼氏。”
大閼氏點了點頭,嗔怪的看了兒子一眼。
“你呀你,小王爺哪里和你一樣,你這性子太野了些,別胡亂的指點,放心回去阿布罰你!”
“額吉,阿布才不會罰我呢,阿布說過,草原上的男兒應該如同天上的獵鷹一樣勇猛!”
幾人聞言不由的笑了起來,晟哥兒聽了他的話,也來了勇氣,夾著馬肚子,動作從容起來。
這時候,女使說著靖南王妃過來了,眾人回頭,俱是眼前一新。
“瞧瞧,果然是好漂亮!”
大閼氏毫不遮掩的夸贊道,轉頭看向魑風,“你看看,可美?”
魑風被問得臉色一紅,大閼氏面露訝然,轉而想到中原的風土人情與她們大有不同,那邊講究男女有別,女子與男子是不能過多接觸的。
難怪氣氛忽然變得有些怪異起來。
大閼氏忽然笑了起來,“瞧我糊涂了,你們中原不比胡地,這里沒有那么多的講究,我們這兒,男子還可以和女子一起騎馬呢。”
桑枝笑著解圍道:“我家王妃如此驚艷,也多虧了大閼氏的衣裳。”
林玉安也笑了起來,“的確,多謝大閼氏了。”
左賢王見幾人只顧著說話,有些急切的喊著:“快點,我們要去騎馬了。”
大閼氏寵溺的看了一眼兒子,對著林玉安道:“這孩子是只長個兒,瞧把他記得。”
林玉安笑道:“我倒是覺得左賢王性子灑脫,將來定然如可汗一樣,是這草原的王。”
這話倒說的是,大閼氏笑著,兩人親熱的攜了手。
也不遠,走了一會兒,晟哥兒和左賢王的都進了圈起來的一片草原。
“可汗還是覺得孩子們的年紀太小了,就讓他們在這片小草原上跑一跑。”
林玉安也覺得這樣很不錯,畢竟這是草原,倘若出個什么差錯,馬兒跑得太遠了,倒也不怕別的,就怕遇見狼群。
林玉安點點頭,很是認可:“嗯,可汗考慮周到,這樣安排最好不過了。”
幾個人開始坐了下來,看著孩子們在那里繞著圈的跑馬。
魑風坐在馬上緊跟著晟哥兒,晟哥兒的表現很不錯,看起來也不用太過擔心了。
“小王爺像他父親吧,看看這颯爽的樣子。”
大閼氏和林玉安說起孩子來。
那邊傳來馬兒的嘶鳴聲時,兩個人都有些措手不及,驚訝的站了起來。
不知道怎么的,左賢王的那前蹄揚了起來,左賢王努力想要保持坐在馬背上,可顯然很是困難。
他已經快被甩下去了,這樣下去,很有可能會被馬蹄踏中,這馬兒忽然這么狂躁,若是被踩上一蹄子,只怕是……
那結果沒人敢去想象,大閼氏揚聲喊道:“抓緊韁繩,趴下來,穩住!”
林玉安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來了,緊張的去看晟哥兒。
晟哥兒騎的那匹棗紅馬正轉過來,事情顯然出現的太急了,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可若是兩匹馬撞在一起,只怕兩個孩子會更危險。
兩個當娘的女人緊張的望著馬場里,心急如焚卻又遠水救不了近火,魑風看著兩個孩子,毫不猶豫的腳下一點,躍身而起,朝著要被甩下馬的晟哥兒飛了過去。
服侍左賢王的侍者急得不得了,幾個人也不顧危險的跑了上去,幾個人緊張的去拉馬,那馬狂躁不安的撩著蹄子,躲開了來拉韁繩的人。
這邊魑風已經上前抱住了晟哥兒,晟哥兒咬著牙,心里急得不得了,見魑風來幫他,他有些著急的揚聲喊著:“魑風哥哥,你別管我,你這樣會被馬踩著的,你快走開。”
魑風一言不發,他雖然不是簽了賣身契的下人,可對于王爺留下來的兒女,他視若己出,下定決心要保護到底。
“我讓你松手你就松手!”
晟哥兒悶哼一聲,顯然已經快堅持不住了。
林玉安下得幾乎要暈了,跑上去,緊張的抓著柵欄。
“小心啊!”
她現在也只能說讓她們小心的話,半點忙也幫不上。
魑風抬起眼皮朝著她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林玉安以為是自己眼花了,急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兒。
大閼氏叫了女使,快,快去讓巫醫過來!
這樣的情況,肯定有人會受傷,而大閼氏此時能想到的,就是能夠在有人受傷的第一時刻就能讓他們接受醫治。
林玉安對她頗為佩服,這時候,那邊一陣悶響,她就看見魑風把晟哥兒抱著朝外面拋,他自己則因為用力去把晟哥兒拋出去,被自己的力氣往后移。
棗紅馬高高揚起的前蹄往下落……
“宮文!”林玉安心口一疼,閉上了眼睛。
這是她第一次發現,看到魑風受傷,她會這么緊張。
難道是因為日復一日的相處,讓她對魑風有了幾分異樣的心思?
不可否認,魑風身上的確是有和余嘉極為相似之處,可她也不至于因此就對他動了心思吧。
來不及多想,大閼氏急急的催促著巫醫的聲音傳來:“快,快去幫他看看。”
魑風受了一馬蹄,嘴邊開始溢出鮮血,巫醫穿著怪異,哪里像是能救人的樣子。
林玉安這下是真的急了,喊著橘清:“快去把我們的郎中請過來。”
橘清聞聲,抹了一把眼淚,點著頭,高一腳低一腳的跑了。
遠處的一陣馬蹄聲響起,林玉安還沒有回過神,就看見遠遠的一行人策馬而來。
竟然是中原人的打扮。
雖然很好奇,但她顧不得理會這么多,轉身蹲在魑風身邊。
他黑色的袍子上染了殷色,嘴角淌著血。
“誒,你不要有事啊,否則以后誰來保護晟哥兒姝姐兒,你堅持一下,會沒事的。”
魑風眼珠映著她的樣子,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堅持過去,只是覺得胸口一陣暖流上涌,張嘴又是一口血。
“林玉安!”
聲音響起很是不合時宜,林玉安轉頭,看見剛才那行人已經走近了,當頭的竟然是……齊慕北!
她驚詫的忘記把眼淚擦一擦,杏煙圓瞪,不敢置信。
齊慕北看見她躲在一個男人身邊哭,面色忽然就是一變。
躍身下馬,他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
這才認出地上躺著的是魑風,看起來受了傷。
這時候,橘清哭著跑了過來,郎中是個中年男子,他提著藥箱,“哎喲”一聲,跑了過來。
“這這這,怎么會傷的這么重!”
他驚訝的直咂舌,手有些微顫的去開藥箱,巫醫看向大閼氏,大閼氏示意他稍安勿躁,幾人都立在一旁。
郎中施了針,讓人把魑風挪到了帳篷里。
林玉安不好過去,讓橘清過去看著點,有什么吩咐機靈點。
齊慕北抓著她就往帳篷去。
動作太過突兀,惹得門口的女使再次瞪大了眼睛。
這一個兩個美男子,怎么都這樣啊。
跟著一道來的李世安目光黯然,立在哪兒良久,直到女使過來問他要不要來一盞酥油茶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擺了擺手,轉身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走了。
林玉安沒有想到齊慕北會來,“你怎么來了這里,你走了,大周如何是好?”
齊慕北卻霸道的摟/了她的腰,兩個人以一種極其曖/昧的姿態貼/在一起。
“你別問。”
林玉安被他這一連串的動作弄的傻了眼兒,這……什么情況啊?
齊慕北卻很不滿意她的反應,想到剛才看見她像個小娘子似的蹲在魑風身邊落淚的樣子,心里像是有什么東西倒了一樣,鋪天蓋地的幾乎要把他弄的喘不過氣來。
“你是不是對魑風動了心?”
問的這么直白!
林玉安覺得自己今天是不是起床沒看黃歷,這一件接著一件的都是什么怪事啊!
她聞到從齊慕北身上傳來的塵土味,心下微微動容。
生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他不會就是為了自己跑來這里的吧?
可這個想法很快被她否定,她是靖南王妃,余嘉的輩分比齊慕北要高一輩!
她用力掙脫開齊慕北的懷抱,退后一步,面色肅然:“齊慕北,你別忘了,你見了我應該叫一聲叔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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