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晴！”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時晴回頭望去，就見到滿臉驚喜的裴南。
“我看背影就覺得很像你，沒想到還真是！”裴南小跑到時晴面前，面帶微笑說：“本來我還想打電話叫你來的，這下倒是省事了。”
時晴一臉疑惑，“怎么了？”
裴南嘆了口氣，“周冬忍在實驗室泡了好幾天了，我都沒怎么見過他吃飯睡覺，整個人繃得像是拉緊的弦，冷得像塊冰，我根本勸不住，再不來一個能管得住他的人，他怕是就要過勞死了。”
外來人員不可以進入實驗室，時晴站在一樓大廳的介紹墻前，在給周冬忍發完信息后，她一個字一個字默讀那些她怎么也看不懂的專業名詞，感嘆那些聽起來就十分了不得的學術成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時晴正在上網查什么叫“β2AR與Gs和Gi蛋白偶聯”時，一陣雖輕緩卻難掩慌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或許是走得太急，周冬忍忘了脫掉實驗的白大褂，里邊穿了件簡單休閑的襯衫，劉海低垂在額前，雙眸澄清隱約泛著光，鼻尖微微冒汗，嘴唇微啟，小口地吐著氣。
所謂風華正茂，所謂制服誘惑，大抵如此。
時晴還從沒見過他穿成這樣，這樣的他像個真正的“醫生”，平日里太過親密的相處很難讓她感受到，身邊的這個人，這個很會討她歡心也很會讓她失落的男孩子，將來會是一個救死扶傷的醫生。
“急什么？”她抬手替周冬忍擦汗。
周冬忍把她的手握在掌心，看向她的眼睛里光彩流轉，他低聲道：“對不起，我剛剛才看到你發的信息。”
時晴笑著搖頭，“沒關系。”
他們一起回了周冬忍的宿舍，研究生宿舍按照專業有不同標準，周冬忍這人在生活上“毛病”特別多，住的是兩人間，另外一個當然是裴南。
即便在大學時期，時晴都沒瞧過男生宿舍是什么樣子，傳聞里總是有些不堪，她本都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可推門一看，整潔得恨不得能去爭選什么“五好宿舍”“宿舍之星”之類的獎章。
“怎么了？”周冬忍把門關上，絲毫沒猶豫地反鎖。
時晴一眼就辨認出周冬忍的床，他個人風格明顯，想看不出來也難，總之，是非常討喜的干凈利落。
她搖了搖頭，“沒什么。”
兩人之間透著一股莫名的疏離和客氣，盡管只有三天沒聯系，可兩個人同時都束手束腳地放不開，似乎都繃著一股勁兒。
周冬忍有些手忙腳亂地從柜子里好不容易翻出一瓶水來，擰開遞給時晴，語氣帶了些僵硬，“坐下喝點水。”
時晴一愣，還是伸手接過，木然地輕抿了一下，好像在完成什么任務一樣。
兩人一時間沉默無言，宿舍的空間不算大，不尷不尬的氣氛很容易騰升起來。
“你……”
“我……”
兩個人又同時開口。
周冬忍沉沉呼了口氣，“你先說。”
時晴雙膝并攏坐在椅子上，低垂著頭，無意識地一下一下重復轉動手里的礦泉水瓶，“我聽裴南說，你這幾天心情不好，一直耗在實驗室里。”
周冬忍默了幾秒后道：“嗯。”
“為什么……心情不好，是因為姚阿姨嗎？”
周冬忍倚在柜子前，目光定定地看向時晴，拳頭越握越緊，因為太過用力小臂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見，一直等到時晴快沒有耐心的時候，他突然開口：“不是。”
時晴驀地抬頭，“那因為什么？”
“因為你。”
周冬忍一步步向她走去，蹲在她面前，把頭枕靠在時晴的腿上，摟著她的腰，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溫度，這是一種非常低姿態的求和。
“那天，對不起，我不應該那樣，我只是……”
時晴沒忍住，撫摸著周冬忍毛茸茸的后腦勺，又輕又緩，像是在安撫一只受驚的小動物，“周冬忍，你沒做錯什么，也沒說錯什么，真的，是我不好，我沒有替你想一想。”
周冬忍的身體一僵，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心里壓抑的情感奔涌而出，有一瞬間，他甚至覺得喉頭重得厲害，眼眶一陣發酸。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從他決定開始“報復”，他就陷入了一種自我厭惡的狀態。
從小到大，他的父親教他的是光明磊落，是堂堂正正，是君子之道，而他做了完全相反的卑鄙無恥之事，他試圖去傷害一個不明真相的、心懷赤誠的女孩。
他一直在逃避這個事實，但他無法躲避它帶來的無法磨滅的自厭情緒。
即使他到現在都不明所以，但他確確實實存在于一個罪惡的怪圈中。
一方面被她吸引，克制不住想要對她溫柔，本能地想要和她靠近一些，再近一些，可現實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她是誰的女兒，他和她永遠不會有結局。
他走不出這個怪圈，只好把她拉進來一同承受。
可現在，她，這個被他拉進糟糕情緒中的這個人，同他說“你沒有做錯什么”。
周冬忍費盡力氣，才把那股鋪天蓋地的悲傷情緒壓制回去，他穩了穩嗓音，盡量保持正常的語調：“困了，陪我躺一會兒吧。”
時晴已經太久沒有睡過學校里的硬床板了，本來還擔心自己爬上床的姿勢不夠好看，可當她真的躺在充滿著周冬忍味道的被窩里，卻再也顧及不了其它的東西了，很軟，很暖，讓人有股沒來由的安心和歡喜。
窗簾被周冬忍拉得嚴實，門也反鎖好了，在給裴南發完信息告訴他別回宿舍后，周冬忍換了件棉T恤和短褲，摟著他的小太陽睡上一覺。
嗯，是真正意義上的睡覺。
這幾天，他的平均睡眠時間不超過四個小時，精神處于高度緊張狀態，直到看到時晴來了，終于涌上難以抵抗的的睡意。
午后，緊閉門窗，躺在暖烘烘的被窩里沉沉睡上一覺，是不可多得的美事，何況還有戀人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