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冬忍一邊聽醫生囑咐,一邊忍不住回頭看,時晴一個人坐在椅子上,低垂著頭,身量單薄孱弱,瞧著分外可憐。
他的心揪成一團,對主治醫生道了謝,快速跑回時晴面前,單膝跪地蹲下,和她保持平視,捧著她的臉吻了一下,又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到她身上,“別擔心,沒什么大問題,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時晴乖乖嗯了一聲,用臉蹭了蹭他的手心,“你進去看看吧。”
趙助交完費用回來,就看見時家兩個孩子以一種極其親密的姿勢依偎,他心里咯噔一聲,一時間也忘了回避,就這么傻站著看。
周冬忍卻是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樣子,沒有半點被抓包的緊張,站了起來,對趙助笑了笑說:“辛苦您了。”
“……沒事,都是我分內的事情。”趙助下意識地回道。
周冬忍說完就進了病房,只剩趙助和時晴站在門外。
趙助理尷尬地摸了摸后腦勺,對她喊了一聲:“時小姐……”
時晴的精神好了些,她裹緊周冬忍的外套,對趙助說:“今天麻煩你了,你回家吧。”
“哦,好。”趙助把手里的單子都交給時晴,秉持著“看到也要裝作沒看到”的原則,利索回家了。
時晴盯著那一摞病歷,屏息凝神地看著。
姚芷嫻是凌晨五點多的時候清醒的,她知道孩子沒了后就開始哭,時屹和周冬忍一左一右在她身邊哄著,時晴原本已經踏進房門的腳步又縮了回來。
別添亂了,她想,姚阿姨身邊不缺她這一個。
哄了半晌,姚芷嫻情緒這才穩定下來,她左右都沒瞧見時晴,又開始找她。
時屹哪里曉得女兒去了哪里,他心里慌亂驚懼,根本顧不上其它,還是周冬忍去門外叫了時晴。
時晴的臉上沒什么表情,看不出擔心也瞧不出生氣,她只是沉默地走到病床邊。
姚芷嫻費力地拉住她的手,虛弱地說:“對不起,時晴,阿姨本來想給你生個小弟弟,但是……”
“沒事。”時晴輕聲道:“您身體最重要,其它的都無所謂。”
時屹也在一邊哄:“對,對,都不重要,我們已經有時晴和小冬了,芷嫻,我真的很滿足了,只要你健健康康陪著我們,我們父女兩個就別無所求了。”
好一對恩愛夫妻,好一個美滿家庭。
時晴想,如果有別人看到這一幕,一定會感動得落淚吧,這樣夫妻恩愛、兒孝女順的家庭,她是不是要知足?
姚芷嫻在醫院住了一個月,本來是不用這么久的,但時屹不放心,誰也拗不過他。
時晴和周冬忍有空就會到醫院陪著,時屹更是夸張到差點把辦公室搬過來,好在時家家底雄厚,住的是最高等的病房,里邊設備一應俱全,倒是沒有普通人住院那么難熬。
期間花語煙來看過一次,她這人腦子里的彎彎繞繞比較多,覺得自己直接上去探望不大合適,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事,聽說姚芷嫻喜歡花后便買了新鮮的玫瑰,在樓下交給時晴。
時晴捧著花說了句謝謝。
花語煙揉揉她的頭發,“生氣了啊,跟我瞎客氣什么,你怎么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住院呢,臉上的肉都沒了。”
時晴扯出一個笑來,“這不挺好嗎?神不知鬼不覺把肥減了。”
“長點兒心吧你。”花語煙又氣又心疼,“好什么呀,下次我來再看見你這樣就真的生氣了,周冬忍人呢?他怎么不來?”
時晴沒好意思說周冬忍折騰得比她還厲害,只說:“沒有,是我自己愿意來的。”
花語煙笑道:“知道了,天字第一號小傻瓜。”
回病房的時候姚芷嫻睡著了,時屹坐在一邊處理公司,見她拿著一捧花上來后就問了一句。
“煙煙拿來的,她不好意思上來。”時晴淡淡說道。
這幾十天以來,她無論同周冬忍還是姚芷嫻說話都還是溫溫軟軟的,只有面對時屹,她心里憋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難受。
前陣子時屹的心都放在姚芷嫻身上,根本發覺不出來,這段時間姚芷嫻情況穩定,他才察覺出女兒的不對勁。
趁著姚芷嫻還在睡,周冬忍也還沒到,他想和女兒好好談一談。
“寶貝,和爸爸聊一聊吧,好不好?”
時晴這才抬頭看了時屹一眼,說了個“好”。
他們去了里邊的小隔間,時屹有意哄哄女兒,說了很多好話,可看時晴沒有半點反應后嘆了口氣,回歸正題:“對不起,寶貝,爸爸那天不是有意的,爸爸那天太著急了,你姚阿姨她……”
時晴打斷了他:“爸爸,我長大后就從來都沒問過你,我媽媽叫什么名字?”
時屹一愣,臉上的表情陡然變了,“為什么突然說這個?”
“爸爸,你愛我媽媽嗎?”
“當然愛。”
“那姚阿姨呢,你是比較愛姚阿姨,還是愛我媽媽。”時晴目光如炬盯著時屹。
時屹板著臉,聲音也低了下來:“寶貝,愛是不能拿來比較的。”
時晴語氣冷淡:“爸爸,你有沒有別的想對我說的?”
時屹沉默良久。
時晴忽而笑了,她的語氣帶著一種異樣的輕松,透著股隱隱約約的孤注一擲,似乎到了山窮水盡之時的放手一搏,“爸爸,如果你沒有什么要說的,那我有事情想要告訴你——我和周冬忍在一起了。”
時屹驚愕地睜大雙眼,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整個人都定住了,他張了張嘴,急促地呼吸著,想說些什么,卻什么也沒說,最終掏出一根煙來,狠狠抽了一口。
房間里沉寂得可怕,時晴盯著時屹的表情,想從中看出些什么,可到底還是讓她失望了。
時晴以為自己投下去的是顆原子彈,可時屹的反應告訴她,她只是放了一回空槍。
“什么時候的事?”一根煙抽完,時屹才開口問。
時晴回:“從他沒進這個家開始。”
時屹扶了扶額,重重嘆了口氣,“你之前怎么不跟爸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