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嘉宴沒吹牛,他是真能喝,最后一桌子也就剩下他一個神志清醒的,客戶打著酒嗝拍了拍時晴的肩,磕磕絆絆道:“時總……牛!你帶來的……這個小朋友……太牛了!我……我喜歡,馬上簽約!”
散場后時晴是最后走的,她也有些迷糊了,歪歪斜斜靠在白嘉宴身上送走客戶的車。
白嘉宴扶著她的腰,嘆氣道:“不能喝就少喝一點,我都說了我可以幫你。”
時晴扯著白嘉宴的襯衫抬頭看他的下巴,臉色酡紅地說:“你……你低頭,讓我看看。”
“怎么了?”白嘉宴無奈地低頭同她對視。
時晴勾唇笑了笑,“好看。”
白嘉宴一愣,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聲,嘟囔道:“我知道我好看。”
“你出臺吧?”
“什么?”
“我說……你今晚,要不要跟我回家。”
白嘉宴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喝多了。”
時晴把他襯衫領子一扯,兇道:“不愿意?”
白嘉宴怕時晴摔跤,矮下身子方便她拽自己的衣領,一味順著她,“沒有,我愿意的。”
長江三角洲流域濕冷的冬季,西北風里似乎夾雜著冰錐,愣是讓白嘉宴這只來自北方的豹子凍成了南方小野貓。
他在機場落地的時候眼球都快轉悠出來了,也沒瞧見李奕柏那貨,甩了三通電話這缺心眼兒的才接,傻慫傻慫地說:“嘉啊,真不是哥們兒不幫你,宋姨說了,誰要敢收留你誰就……唉,你也知道你媽,忒嚇人。”
“艸。”白嘉宴氣得雙眼冒火,“你丫的還是人嗎,哪個傻逼信誓旦旦讓我過來避難,知道這地兒有多冷嘛!”
李奕柏假哭,“嗚嗚嗚……你別罵我呀,我也不是完全不管你,你聽我說啊,我在金茂那邊停了輛車,鑰匙一會兒有人送過去,哥們兒這回可是冒著敵人的炮火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滾吧!”白嘉宴氣勢洶洶掛了電話。
他不過就是想高考后報個自己喜歡的舞蹈專業而已,怎么弄得這么狼狽,跟地下黨接頭似的,宋女士在家里一向說一不二,弄得他爸也是愛莫能助。
好不容易把車開了出來,白嘉宴又發現身后跟了一輛,半晌才甩開,已經出了申城,不過好在能慢悠悠開著歇會兒了,這念頭冒出來沒兩分鐘,哐當一聲,車屁股就被后車頂上了。
白嘉宴的情緒在那一刻被逼到了巔峰,他倒是要看看,哪個不長眼的敢在這時候招他!
丁零哐啷的下了車,白嘉宴往車屁股那塊一瞅,好家伙,保險杠都快撞掉下來了,這他媽得多大勁兒啊!
正巧肇事車主也下了車,白嘉宴怒氣沖沖地回頭,一瞧,有些傻眼了。
這他媽……這跟他想得不一樣啊,把車開得那么兇,怎么是個軟軟糯糯的女孩子……
她裹得圓圓潤潤的,小臉縮著,似乎是哭過,鼻尖和眼睛都紅紅的,看上去心不在焉的,可能是被嚇著了。
到嘴邊的話又讓他咽了下去,隨后只不輕不重說了一句:“你怎么開車的,這樣也能追尾。”
“不好意思。”女孩兒的聲音有些僵硬,一副精神萎靡的樣子,“你看私了還是報警,我都配合。”
白嘉宴哪敢報警啊,萬一進去了,宋女士能分分鐘千里走單騎,要了她親兒子的項上人頭。
“報什么警啊,我還有事兒呢。”他梗著脖子說。
女孩兒馬上道:“我賠錢,支付寶可以嗎?”
白嘉宴看她這狀態就覺得不大對勁,但是大家又不認識,他要是張口關心顯得太奇怪了,只道:“行。”
女孩兒轉完賬,說了句抱歉后就馬上開車走了,白嘉宴瞅著人家的車屁股,那句“你沒事兒吧”到底沒有說出口。
原以為這件事兒只是自己“逃亡”路上的一個小插曲,可白嘉宴沒想到的是,此后他卻屢屢想起那張小臉、那雙被淚水浸濕的眼。
等他把自己的麻煩事了結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聯絡人家的時候,那個轉賬的號碼已被注銷,再托人去找,人海茫茫,連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
宋女士到底沒擰過他,高考志愿他填了最南邊的大學,開學一個多月,李奕柏飛過來玩,一堆狐朋狗友約在李奕柏二叔建的抱琴莊園,他懶得搭理那一屋子的烏煙瘴氣,出來透透氣。
沒成想,那個他找了半年的人,成了一只睡在沙發上的小醉貓。
他彎腰替她擋住大片刺眼光亮,情不自禁開口道:“我終于找到你了。”
半年的時間,說長不長,但足以改變一個人。
裴南第一次見到周冬忍的時候,只覺得這人比較悶,不是很愛說話,私生活干凈到可怕,上課時候面無表情的一張臉也能惹得周圍女同學一陣驚呼蕩漾,可他卻視若無睹。
為此,裴南很長一段時間懷疑周冬忍的取向,直到時晴出現。
她的一舉一動都在深深影響著周冬忍情緒的好壞,裴南作為局外人,看得一清二楚。
周冬忍買戒指的事情裴南也是知道的,他當時無比篤定來年一定會參加二人的婚宴,伴郎的位置都死乞白賴跟周冬忍預定好,沒想到時晴會走得這么干脆利落,似乎沒有一絲留戀。
周冬忍大抵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一天比一天陰郁默然,整個人瞧著死氣沉沉的,明明是二十幾歲的小伙子,愣是活得像古稀之年的老人。
失戀這事裴南也經歷過,一開始,他也只是以為熬過先頭這兩個月,周冬忍就能恢復正常。
愛情嘛,不就那么回事,周冬忍的愛和別人的愛能有什么差別,最多不過他愛的深一些罷了。
等到維系愛情的多巴胺褪去,作為個體的人類仍要繼續獨自生活,愛情不能帶來維持生命的物質,人,從來都是獨自來到這個世界,又獨自離開這個世界。
那時候的裴南不曉得,愛情的確不是周冬忍的必需品,可時晴這個人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