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冬日一晴天

第73章 幻覺

時晴在醫院待了三個小時,最后還是被工作室的電話叫走,臨走前哄了哄白嘉宴,在他腦門上親了一下,約定好明天會早一些過來。

俞亞東送走時晴回到病房,邊削蘋果邊同白嘉宴道:“時小姐比照片上要更漂亮。”

白嘉宴立馬炸了,“你調查她!”

俞亞東仿佛早就習慣了他這個態度,看他就跟看個三歲的孩子似的,臉上的淡定從容分毫不變,“你媽媽的脾氣你也知道,既然讓你得償所愿跑到南方來了,你就不要計較這些了,她真的很擔心你。”

白嘉宴沒好氣地說:“少拿我媽說事兒。”

俞亞東把削好的蘋果切成塊,繼續道:“你媽媽之所以讓我來帶你回去,不僅是因為你的身體,你大概也知道,時小姐的家庭情況有些特殊,她和她的弟弟……”

“俞亞東!”白嘉宴把水果盤一下子摔到地上,哐啷一聲發出刺耳的脆響,切的整整齊齊的蘋果七零八落掉到病房里的各個角落,可白嘉宴沒有絲毫愧疚。

他微瞇著眼睛,咬牙切齒道:“雖然你和我媽是法律上的夫妻,雖然你得到了我姥爺的認可,但是你記住了,你是個可恥的小三,你恬不知恥娶了你師娘,我爸爸在天之靈,你說他會有多后悔收了你這么個學生?要不是我爸爸心軟,被你程門立雪的法子騙了過去,你到死都只會是個默默無聞臭賣畫的,而不是現在,人人尊稱的俞先生、俞老師,你沾的是我白家的光,你不配教訓我!”

俞亞東把掉落到身上的一塊蘋果塊扔到垃圾桶里,面無表情看著白嘉宴,似乎對他的話無動于衷,反而氣定神閑給了他致命一擊,“嘉宴,你有多少年沒有這么發脾氣了?看來李家二小子調查時家調查得足夠深,有些事情已經不需要我通知你了。作為你媽媽的合法丈夫,我只能,祝你好運。”

白嘉宴住院的這幾天,時晴每天都是家、工作室和醫院三點一線地跑,到了就得喂飯,白嘉宴就跟沒長手一樣,好在時晴也樂意寵著他、縱容著他。

第三天晚上,時晴正給他剝桔子,就聽見白嘉宴悶悶地說:“時晴,我明天要回北京了。”

時晴一愣,隨后把一瓣桔子塞到白嘉宴嘴里,問道:“怎么這么著急?”

白嘉宴垂下頭,有氣無力道:“我姥爺和我媽輪番給我打電話,肯定是那個俞亞東又告狀了。”

時晴淺淺一笑,“說什么呢?確實是北京那邊的醫療條件更好一些,乖一點,不要讓家人擔心。”

白嘉宴馬上眼巴巴盯著她,“你不擔心嗎?”

時晴如他所愿哄他:“擔心,我最擔心。”

白嘉宴這才高興了,偷偷看了時晴半晌,才假裝自然地問了句:“你最近不用出差吧?”

時晴道:“這個月沒有出差的計劃,怎么了?”

白嘉宴放在被褥底下的手把床單攥得一團亂,臉上卻看不出來任何異樣,“沒什么啊,我就突然想到,你好像也不怎么回家。”

時晴剝桔子的手一頓,她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但語氣很是平淡:“工作室最近有新項目太忙了,沒時間,等你工作就知道了,所以要趁現在好好陪父母。”

白嘉宴哦了一聲,吃下時晴喂過來的桔子,眨巴著眼睛,顯得天真又可愛,“我馬上就能回鵬城,你哪里都不要去,要等我。”

“行。”時晴十分肯定地答應。

那個時候的她沒想到,送走白嘉宴的第二天,她就接到了來自南城的電話,是時屹身邊的趙助理。

說她父親摔了一跤,撞到腦袋導致顱內出血,做完手術已經半個月了。

時晴的腦子有些懵,無論她這幾年有多么怨恨著時屹,但她從沒想過,他會突然病重,在她心里,時屹是健康的、是幸福得意的,畢竟他得到了他最想要的。

趙助理在那邊苦口婆心:“時晴,時總他讓我不要打擾你,可事情這么嚴重,我怎么可能不跟你講,父女沒有隔夜仇,無論如何,還是回來看一看他吧。”

周冬忍重新回到了曲齡風的診室,藥物和心理干預重新回歸正位。

曲齡風和簡照昱溝通他的病情時,回頭看了一眼正在和老師通話的周冬忍,他今天穿的很休閑,白色短袖外邊套了件千鳥格外衣,下身穿黑色破洞褲和運動鞋,頭發自然垂下,眉眼間的冷冽都隱去了些,依稀還能瞧出二十幾歲的男孩兒模樣。

曲齡風有些唏噓,雖說和周冬忍接觸的時間也很久了,但他給她的感覺一直是非常成熟穩重的,當然,除卻發病時的慌張與無助。

當天,曲齡風和周冬忍在診室單獨診斷溝通了三個小時,她出來后臉色異常嚴肅,簡照昱的心里頓覺不妙。

不出所料,曲齡風的第一句說的就是:“我的建議是,入院治療。”

簡照昱的眉心猛地一跳,其實他心里差不多已經有了答案,是不是因為……

曲齡風和簡照昱眼神交換,都從彼此的眼眸中獲取了相似的答案。

她說:“他身上的傷口,有一部分來自于生活中的無意剮蹭,還有一部分是他自殘所致,他給出的理由是……他在受傷后就可以如愿看到時晴。”

簡照昱倒吸一口涼氣,肯定道:“他出現了幻覺。”

這幾年里,周冬忍不停地給自己心理暗示,一開始僅限于把所有的過錯扛在自己身上,時間長了,他不再滿足于精神上的壓迫,他開始尋求補償的方法,不敢回家,不敢出現在時晴面前。

長時間的精神壓迫讓他急切需要一個情緒的發泄口,無意間的受傷給了他靈感,盡管他清楚知道自己陷入墮落的無底深淵,但他沒有辦法阻攔自己向地獄盡頭狂奔。

因為傷痛和血液,會把他暫時帶入一個夢境。

在這個夢境里,家是完好美滿的,時晴是留在他身邊的,她如同舊時光的每一分每一秒,溫暖、甜蜜,有充滿愛意的眼神,有帶著紅絲絨蛋糕香味的吻,她戴他送的戒指,穿他準備的婚紗,全身心地依賴著他。

這個夢境既是深淵又是救贖,一邊死死拖住他努力往前的步伐,一邊為他高度緊繃的神經爭取出了一個緩沖期、一個躲避現實的港灣。

在空蕩無人的別墅,在寂靜無聲的實驗室,在喧囂熱鬧的街頭,他無時無刻不在和自己作斗爭,雖然這反抗是那么弱小,雖然這根本是蚍蜉撼樹自不量力,但他總歸沒有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