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正在給周冬忍拔針,小姑娘臉頰紅紅的,熱情地給周冬忍講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又囑咐他以后再來要備藥。
周冬忍偶爾禮貌地應兩聲,連個笑臉都沒有,直到抬頭看到時晴,眼睛剎那間就亮了。
時晴把包放在到床頭,繃著臉道:“我只是過來給你送包。”
周冬忍笑著看她,輕聲說:“我知道。”
照例,時晴沉默著等他吃完,“醫生說一個星期后你就可以轉院回家了,我在外邊給你訂了飯,這一個星期我都不會再來,你好好養病吧,實在不行找個看護,回頭你自己和簡照昱說一聲,讓他來接你。”
“是為了白嘉宴嗎?”周冬忍說這話時表情寡淡,看不出情緒。
時晴沒有否認,她這一下午想了很多,想自己的以后,想白嘉宴,也想周冬忍,怎么想都覺得不應該是這么回事,最起碼現在的情況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她和周冬忍的事看著好像是結束了,但根本沒斷干凈,中途又把無辜的白嘉宴牽扯進來,這非她所愿。
“周冬忍。”她認真地叫他的名字,緩緩開口:“就算有一天我和白嘉宴分手了,那也跟你沒關系。我們之間隔著的是什么,你比誰都清楚,不是嗎?”
周冬忍看著這樣的時晴,忽而心里直發慌,他寧愿她再給他一耳光,也絕不希望她冷靜到這種地步。
她又道:“我們都成熟一點吧,沒有什么事情比生命更重要,你保重。”
時晴君子一言,接下來幾天當真沒往醫院走過一步,團隊從年初二就重新投入工作中,常常日夜顛倒,拍紀錄片就是這樣,尤其他們的拍攝對象還是野生動物,就更加重了他們工作時間的不確定性。
只有小賀知道時晴男朋友在醫院躺著,更是佩服她這工作起來連家都不顧的勁兒。
離轉院還有兩天,時晴他們團隊為跟蹤母豹捕食進了山,晚十點到十一點之間有一個小時的空檔給大家歇腳,大家圍著一小堆篝火取暖。
時晴待了一小會兒就獨自一人進了吉普車,給簡照昱打了個電話。
不出所料,周冬忍壓根沒把自己住院的事跟簡照昱說,他聞言后大吃一驚,當即訂了第二天的機票,掛電話前簡照昱猶豫著問了一句:“你現在和小冬……”
有人在催著行動了,時晴從車里跳了出來,熄滅了煙,倚在車門上抬頭望了望新疆美如畫般星空,回道:“我希望他好,僅此而已。”
簡照昱嘆了口氣,已經明白她的意思。
轉院那天是個晴天,周冬忍和簡照昱邁出醫院正門的時候看到了時晴,她應該是剛從山里出來,一身行頭還沒來得及換,頭發長了些,被她隨手挽在頭頂,素面朝天,渾身利索看起來特別颯,不少人的眼神都往她那邊飄。
“我送你們去機場。”她主動走了過來,語言行動都特別自然。
周冬忍眼里沒什么情緒,臉上掛著懨懨欲睡的表情,聞言也沒什么特別的反應,低低嗯了一聲。
上了車,還是簡照昱坐的副駕駛,周冬忍靠在車窗上閉著眼,一路上都沒說話。
時晴和簡照昱聊了兩句花語煙和家里的兩只貓,眼神通過后視鏡瞥了瞥周冬忍,只看到他眼底淡淡的烏青。
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周冬忍似乎是睡了一覺,到了地方還揉了揉眼,順手把口罩和羽絨服帽子都戴上,只露出一雙霧蒙蒙的眼。
“我就不進去了,還有工作要忙。”時晴道。
簡照昱點了點頭,說了聲“注意安全”,然后從后備箱里把周冬忍的行李拿上,主動往前走了幾步,給周冬忍留出道別的空間。
許久,周冬忍都站在原地沒說一句話,時晴也不催他,站在車旁沉默地等。
兩人隔著好幾米,旁邊不時有車緩慢行駛而過,留下淡淡的汽油味,幾分鐘后,竟有雪花慢悠悠從天上飄落,天地萬物似乎都安靜下來。
周冬忍這才挪了挪步子,向時晴走了過去。
因為戴著口罩,他的聲音被那層東西壓得格外沉悶,可似乎又帶著一層薄薄水汽,有種說不出的頹廢和沮喪,“這半年,我一直死皮賴臉地追著你跑,可我好像沒有一次問過你,你究竟想不想要。”
周冬忍啞聲說著,他甚至還輕輕笑了一聲自嘲,又繼續道:“這幾天,我想了很多,可怎么想,好像都沒有求你原諒我的資格。你說你要開始新的生活,你想和從前徹底劃清界限,好,我答應你,從今以后,我不會煩你,也不會讓家里的事情煩你,你想要的,我都給你。”
時晴沒想過他會說出這么一段話,許久沒回過神來,好不容易擠出了一個“好”字。
周冬忍眼睛死死盯著時晴,似乎想從那張臉上盯出什么痕跡,但他看不出來,只能接著說:“我不會再去鵬城,我會照顧好自己,你也要按時吃飯。”
時晴又說了聲“好”,她語言在這一刻極度匱乏,都堵在喉嚨里,其余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雪花已在時晴肩膀上落了薄薄的一層,周冬忍微微上前,極輕極輕地抱她晴一下,又馬上松開。
這么短暫的一個擁抱,可時晴似乎還是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鼻子酸得有些痛,她拼命忍住,努力做出落落大方的姿態,好不容易說了一句:“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
周冬忍深深看了她最后一眼,退了一步,突然說道:“時晴,有一句話你說錯了,你說沒有什么事情比生命重要,不對,在我這里,沒有什么比你更重要。”話畢,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時晴渾身緊繃的肌肉松懈下來,仿佛被卡車碾壓過一遍,她咬著牙,可眼淚還是拼命從眼眶里涌出來。
疼。怎么可能不疼?她幾乎有些體會到了當初周冬忍在南城機場苦苦乞求她別走的心情,這樣看著對方的背影,那種此生可能都不會再相見的恐慌縈繞著她整個身體。
他們也曾并肩看日落,他們也曾牽手看星河,可到底還是走散了。
時晴轉身,用袖子粗魯地把眼淚抹了下去,上了車,向著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