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冬日一晴天

第104章 幻視

“你……剪頭發了?”周冬忍輕聲問。

時晴驚喜于他今天主動和自己說話,壓住激動的心情,努力表現得更加平和一點,攏了攏鬢角,笑著問他:“嗯,好看嗎?”

周冬忍點了點頭,看向時晴的眼神是柔軟的,但他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坐著。

時晴坐在床邊和他說話,想起什么說什么,比如山茶花開得很漂亮,她發現了一家做蛋撻很好吃的蛋糕店,雪茄又胖了一點之類。

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在說,周冬忍很少回答,偶爾應兩聲嗯已經算是不錯的反應。

三個月了,每次周冬忍發病的時候都是這樣,時晴已經習慣這種相處模式。

醫生說這是抑郁癥患者的亞木僵狀態,語言和行動都會減至最少,一天不說話,不挪動地方,都是病癥的表現,在這種時候他的眼睛、耳朵等器官好像就停止工作,病人會感覺自己同外界格格不入,你同他說話,他或許在聽,也或許根本沒聽到,每次都會持續數天以上。

但也有好的時候,周冬忍情緒最好的那天,是時晴第一次給他看產檢的彩超照片,她指著一團還沒成型的小黑點,興奮地對周冬忍道:“你看,這是我們的孩子,像不像個小豆丁?”

周冬忍盯著那個小黑團子看得入神,抬頭看時晴時,眼睛像是水洗過的星星,亮得動人。

他主動拉著時晴去散步,在竹林動情地吻她,牽著她的手和她商量什么時候給孩子起名字,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正常人,同樣為新生命的到來而欣喜。

每次他狀態好的時候,就是時晴最最開心的時候,她喜歡他吻自己,喜歡他同自己說話,無論什么都好。

兩點鐘的時候,陽光正好,時晴眼睛亮晶晶地問周冬忍要不要出去散步,他沉默片刻,好像舍不得叫時晴失望,還是點了點頭。

醫院的綠化做得特別好,有小橋流水,也有涼亭花廊,早春的花開了,有種生機勃勃的美麗。

時晴牽著周冬忍坐在綠地的長椅上,往他耳朵里塞了個耳機,另一只塞到自己耳朵里,音樂舒緩,天氣溫和,空氣清香,她耐心十足地和他說話,發現他眉眼都耷拉著。

“困了?”時晴問他。

周冬忍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時晴哄著他把腦袋往自己肩上靠,“靠著我睡一下,只能睡一小會兒,不然晚上該睡不著了。”

周冬忍閉了眼,喃喃地說:“沒關系,晚上你也在……”

時晴的瞳孔猛地顫了一下,她緊抿著唇,咬牙把眼淚忍回去,側頭看著周冬忍的睡顏,指腹沿著他的下頜線一點點描摹。

她從沒有在晚上來過醫院,周冬忍看見的那個人,是他為自己創造出來的假象。

八十六天,足夠改變時晴的生活。

第一眼看見時晴的時候,周冬忍并沒有特殊的反應。

醫生告訴時晴,周冬忍的幻視情況很嚴重,剛開始的時候,他還能分清虛幻與現實,知道那是他想象出來的時晴,可到了后來,他逐漸愿意去相信那才是真實的世界。

沒有時晴的真實世界,變成了他的噩夢。有那個他想象出來的時晴陪在身邊,他尚有喘息的余地。

割腕那天,時晴問他,想不想和她永遠在一起,他點頭后,她遞給他一把折疊刀,后來醫生看監控視頻,是他自己拿出藏好的刀具,眼睛眨都沒眨,毫不猶豫地狠狠割開手腕,鮮血往外涌,他解脫般地笑了。

時晴沒敢看監控視頻,她問醫生:“所以第一次見面那天,他根本不知道我是真實的嗎?”

醫生道:“在他的世界里,你一直都存在,所以當你出現,他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決定搬到這邊一個人住的時候,花語煙急赤白臉不同意,時晴懷著孕,她的意思是讓時晴住到她家,她可以近身照顧。

時晴無奈笑道:“這還只是個受jing卵,沒事的。”

花語煙嚴肅極了,“前三個月最危險,你一個人住我肯定是不放心的。”

說著,她又不滿地嘟囔一句:“周冬忍這個王八蛋,偏偏這個時候讓你懷孕。”

時晴臉一紅,護起短來:“就那一晚,我們都沒想到會懷,不過這樣也好,我覺得他來得正是時候。”

“怎么就正是時候?

“我做錯過很多事情,傷害自己,也傷害了別人,現在想想那幾年過的都跟夢似的,我有時候都快記不清楚自己當時是怎么想的了。煙煙,我現在想和他重新開始,和肚子的小豆丁一起,我們三個就是一個完整的家,等他好了,我們就在你家附近買個房子,等你將來有了寶寶,孩子們可以一起玩,多好啊。”

花語煙想了想那畫面,嘆了口氣,心里竟也覺得格外向往,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也算不辜負時晴這幾年遭的罪。

后來找到時晴現在住的這個小區,因為房東看起來還不錯,花語煙勉強同意下來,但還是每隔一天就往時晴這里跑,給她帶些她愛吃的,陪她去做產檢。

時晴在小區住下后,每天的生活都很規律,早上八點左右起床,吃完早餐后踱步去醫院,陪周冬忍一待就是一整天,晚上六點鐘自己一個人走回去,偶爾還會在小區花園里看老太太們跳廣場舞。

啊,對了,還有白嘉宴,他在時晴懷孕兩個月的時候被送去國外治療,常常寄明信片給時晴,明信片上大多是異國風景,背面的字寫得不多,最后總會寫上安好。

總之,時晴的生活狀態非常悠閑平靜,唯一的憤懣和不滿都留給了時屹和姚芷嫻,她一直激烈拒絕他們來看周冬忍,對這件事沒有一絲一毫商量的余地,所有人都拿她沒辦法。

有一次花語煙來陪她過周末,曾經聊起過這件事,時晴沉默良久,同花語煙說,與其說是責怪姚芷嫻,她其實是在責怪自己。

只是事情到這種地步,周冬忍現下是這種情況,對也好,錯也罷,她對時屹和姚芷嫻、對那個所謂的家,再也沒有一點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