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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皇帝看了一眼顧啟,見這位老臣恭敬退下后又坐回了位子上,一副極為疲憊的樣子,便不再說什么,指了薛仁偵辦此案,也不把這挑子往蕭挽風身上撂了,這孩子蠢笨也好藏拙也罷,日后總能看得分明的。
傅遠山見皇上既沒有繼續試探蕭挽風的意思,也不打算讓他摻和進去,心中松了一口氣,往傅弦歌的方向望去。
這時候傅弦歌正在和清思耳語:“你莫要著急,陳家之事不宜在今日提起。”
“可是……”
清思一聽這話就急了,陳家的事情一直都是清思心中的一根刺,支撐著她一路走到現在,好不容易見到了希望,又怎么能輕易放棄?
放在傅弦歌離開之時,清思心中雖然明白傅弦歌是有事要處理,可內心中卻是焦急無比,好容易盼著傅弦歌回來了,卻告訴她這樣的餓一個消息,這讓清思如何接受?
傅弦歌打斷清思的爭論,沉下聲來認真說道:“今夜宮宴發生了太多的事,那方秀才所謂為雖然天怒人怨,但終究不觸及高層利益,于皇家顏面相比不值一提,此時委實不是提出的良機。”
可清思一心要為陳家伸冤,哪里顧得上這許多?她皺起眉頭,試圖說服傅弦歌:“您也說過,夫人的祖籍便是在越州,若是我沒有猜錯,安家與方秀才早有勾結,姑娘難道就不想借此機會搬到安家嗎?”
這正是一開始傅弦歌所打的主意,也是和清思早就說清了的,卻不想她會在這時提出來,傅弦歌眼中閃過一絲不滿,卻還是說道:“安家不過是一個小嘍啰罷了,不急在這一時,若是此時將陳家之事捅出來,反而不會引起太大的關注,達不到想要的效果。”
清思聽不進去傅弦歌說的,臉上已經顯然帶上了憤怒,現如今是她距離皇上最近的時候,她只要踏出一步,陳家便可沉冤昭雪,她一家老小才能死而瞑目,任何一個人,在面對壓抑了幾年的恨意時恐怕都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可方秀才在我眼中不僅僅是一個小嘍啰!”
她話中帶怒,往前走了一步眼看就要沖出去跪在殿前,卻被傅弦歌手疾眼快地拉住了。
傅弦歌并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說到這一步已經是仁至義盡,若是她不聽勸強行要告御狀,那剩下的事她可就管不了了!
“傅姑娘?你這是怎么了?”
傅弦歌才打算開口之時,顧蓁蓁注意到了她這邊的異常,疑惑地在她和清思之間來回掃了幾眼,傅弦歌對她笑了笑,松開了清思的手,說道:“無事,我有些不舒服,丫鬟想要去稟告一聲母親,被我制止了罷了。”
“你身體可還好?是否需要我陪你出去走走?”
“大概是有些暈船,沒有大礙的,這才發生許多事,我們就不要節外生枝了。”
傅弦歌不著痕跡地咬重了“節外生枝”這四個字,讓清思的身體都僵硬了片刻,傅弦歌沒管她,自顧自地和顧蓁蓁說起話來了,一時間清思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就在清思左右為難之時,大廳之中突然傳來一陣慌亂,下一瞬人群便是一片嘈雜的聲音,“護駕”之類的聲音一聲疊一聲地響起,又被淹沒在一片兵荒馬亂之中。
今夜下元節夜色并不明亮,月光被厚重的烏云擋得嚴嚴實實,尤其是在山間的霧氣遮住了人的視線,朦朦朧朧地看不清楚路途,然而對于莫折言來說,這些東西都仿佛并不存在似的。
他如同一只夜色中的大鳥,在山林間一起一落,身形極為利落漂亮,連一絲聲音都沒有,眨眼便到了避云寺的院子里。
避云寺里香客不多,平日也沒有留宿之人,守夜的和尚自然是能懶就懶,早就不見了人影,瘋和尚我的院子里沒有一個人——自然,即便是有人在這里也是發覺不了莫折言的。
莫折言落在院子里,一步一步地朝雙手托腮坐在臺階上的瘋和尚走過去,夜風將他黑色的衣擺吹得飄動起來,年輕的臉上冷漠而木然。
或許是生性冷淡的原因,莫折言并不愛說話,即便是面對這個算得上是故人的人也沒有開口的意思,只是傅弦歌托他來看看,他便來了,就是這么簡單。
以莫折言的功夫,走到近前來別人都發現不了也是正常,只是瘋和尚好巧不巧偏在此時抬起了頭,在看見他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一個真摯的笑容,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看上去就像是個天真的孩子。
“阿言。”
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莫折言的眼角明顯抽動了一下,只是對于他來說這種表情實在是太過細微,因此絲毫察覺不了,他靜靜地看著瘋和尚,一句話也不說,旋即目光放到他身旁的那一個壇子上,那里面放著傅弦歌從金陵城中買來的最好的桃花釀。
“她死了。”
瘋和尚眨眨眼睛,仿佛不知道莫折言在說什么,他這個人,清醒的時候什么都知道,可聽到自己不想聽到的事情,卻只會裝傻。
莫折言放棄和他重復這個事實,又沉默了許久才問道:“當初……巫馬信到底……”
莫折言的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他的神色間閃過一絲猶豫,最終還是把剩下的半句咽了下去,反正瘋和尚也已經什么都不記得了,就算是他回答了,可靠嗎?
因此莫折言徹底沉默下來,瘋和尚也不纏著他說話,就好像是除了方才那個親密的稱呼外,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交集似的。
既然已經來過了避云寺,莫折言便算是完成了傅弦歌的囑托,他并不在這里多呆,沒一會兒便離開了,回程顯然比來時心中思緒復雜得多,莫折言走在山林間,一步一步踩在落葉上發出細碎的聲響,沙沙的聲音和風吹過樹葉的聲音混在一起,讓人的心情莫名地平靜下來。
突然,莫折言的腳步聽了下來,木然地偏過頭去看向樹林另一邊,黑夜中一點光都沒有,只能隱約看見似乎有影子閃過。
若是普通人撞見這一幕,必定是要以為夜間見了鬼被嚇破了膽子,只是對于莫折言來說這顯然造不成什么恐懼,因此他只是略一沉吟就朝那邊走了過去,重新恢復悄無聲息的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