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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遠山這才看向那頭發蓬亂的婦人，在她臟污的臉上幾乎看不出五官來。

那婦人抬起頭來與傅弦歌對視，渾濁的眼珠子轉了兩圈，沒認出來，傅弦歌卻笑了一下，看了與她一起被捕的人，這才說道：“夫人原來是顧家之人？我竟沒有見過。”

“你是……傅姑娘？”

那婦人的聲音十分沙啞，聽著便叫人不自覺皺起眉頭來，只聽那婦人搖了搖頭，說道：“什么夫人，不過是個沒用的老奴才罷了，傅……是郡主抬舉老奴了。”

“弦歌，你與她們認識？”傅遠山走上前來，對于這些顧家余孽沒有任何印象，想來應該不是什么核心人物，傅弦歌是如何與他們相識的？

傅弦歌搖搖頭：“一面之緣罷了，只是沒有想到如此心善之人也會落得這個下場。”

“傅大人、郡主，這些人是顧家余孽，說不定參與了多少陰謀，這……”

“是我見到相識之人莽撞了，多謝你通融，我們這就走，不會耽誤你們做事。”傅弦歌看了一眼為難的官兵，這才對那婦人說道：“與自己毫無相關之人嬤嬤都能出手相助，我相信嬤嬤不會是那種大奸大惡之輩，若是當真知曉什么內情，還請嬤嬤全力配合調查，皇上圣明，對無關之人定然會從輕發落的。”

隨后傅弦歌后退一步，給官兵讓開了道路，看著一隊人離開，傅鈞也走了過來，說道：“我問過了，那是關玉燕的奶嬤嬤，在顧家地位挺高，看樣子四妹妹竟是與她還有淵源？”

“嗯，我回金陵時路過龍泉山，遇見一伙人正在欺壓山民，便是這位嬤嬤出面阻攔，因此結下一面之緣，卻沒想到她會是顧家的人，這樣心善的人，原不應該……”

“這世上之人哪有這樣簡單，與人相交，即便是親生兄弟十幾年的好友也不能一言以蔽之，你看人還是太簡單了。”傅遠山拍拍傅弦歌的肩膀，率先上了馬，傅鈞趕緊安慰了傅弦歌一兩句，看她上馬跟上這才也隨著二人一起進了城。

瘋和尚沒有自理能力，只會憑借本能做事，在龍泉山下的一處地里扒出了人家種的地瓜，被人抓住狠狠地教訓了一頓，正巧便被當時的傅弦歌撞見，人卻是這位不起眼的嬤嬤救下的，當時關玉燕并不在，她在顧府的地位不低，傅弦歌便先入為主地以為她是誰家的貴婦，卻不想會是這樣。

后來莫折言告訴她瘋和尚對她有救命之恩的時候，傅弦歌才用莫折千川的身份將他送去了避云寺，瘋和尚的身份對她來說太過重要，今日看見那婦人被捕，傅弦歌一時沖動以為當初就連瘋和尚之事都是被人設計，倒是她多慮了。

葉堂最近頗有些不順，顧家一事在朝中弄得風聲鶴唳，顧淵身為工部侍郎平日與他來往又十分密切，連累整個工部都受到了重點“照顧”，唯獨他一人因為是揭發者獨善其身，原本以為的平步青云且并沒有到來，反而是平日里與他關系不錯的官員都明顯疏遠了他，甚至有些要鼓勵排斥他的意思，短短的時間內，竟有一種力不從心之感。

他此刻一邊想著要究竟是何處出了紕漏，一邊坐在自家的暖閣里沒滋沒味地喝悶酒，正苦惱間卻看見窗外一個熟悉的人影走了過去，他還沒反應過來那是誰，卻已經立刻站起身來走了出去：“站住！”

小院月門外一個人影恰好被擋住，在葉堂眼中留下一道影子，他大步走上前去，口中喝到：“是誰站在那里？出來！”

就要走到月門之前時，一個嬌小的人影便走了出來，葉素略有些迷茫地看著她，疑惑道：“父親？怎么了？”

葉堂在家積威甚重，葉素向來有些怕他，此刻被他忽然叫住，便有些緊張地低下頭去絞著手帕，葉堂一看她這沒出息的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地問道：“剛才是你從我窗邊經過？”

“啊？呃……是啊，怎……怎么了？”

“就你一個人？”

“對啊……”葉素沒看見過她爹如此莫名其妙的時候，緊張得聲音都發緊，葉堂一見她這樣子就知道她不敢說謊，隨即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什么也沒說地把她趕走了，自己皺著眉頭往回走：難不成真是自己看錯了？

等到葉堂關上房門，葉素才終于長吁一口氣，拍著胸脯對月門后的一方大水缸說道：“快出來吧，他走了。”

顧蓁蓁身上穿著普通丫鬟的衣服，經此巨變后眼里已經沒有了一點天真，沉寂一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光似的，她并不怎么真誠地對葉素說道：“多謝。”

“蓁蓁，我知道你還在怪我，可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咱們先回去，等風聲過了一點后我送你出城可好？”葉素嘆了一口氣，拉著顧蓁蓁的手苦口婆心。顧蓁蓁卻不動聲色地把手收回來說道：“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

“是是是，咱們先回去，你跟我來。”

說著葉素便轉身現在住處走去，顧蓁蓁便微低著頭跟在她身后，像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丫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按照她被顧家禁足的時間算來，她應該是早就被送離了金陵的才對，但是顧蓁蓁卻自己逃了回來，等到金陵的時候，顧家已經沒了，她只能躲在金陵的棚戶區，好不容易找到了機會出來，誰知卻被葉素認了出來，不由分說地把她帶回了葉家。

顧家之事的細節雖然被隱藏，但有些事情卻是眾所周知的，譬如向皇上檢舉顧家謀反的人是誰，從這方面來說，葉素應該還是顧蓁蓁的仇人，顧蓁蓁對她有敵意也是正常的，但是顧家良好的家教在一遍遍告訴顧蓁蓁葉素是無辜的，她與這件事情沒有關系，心中卻一直有一道聲音在反駁“難道顧家就不無辜了嗎？如果不是葉堂，她又怎么會家破人亡？”

兩個聲音相互爭吵幾乎要把顧蓁蓁的腦袋都喊破，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只能一邊接受著葉素的幫助，一邊在心中備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