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貸亦非等閑之輩,不然唐家也不會在魚龍混雜地白沙縣混得風生水起。
他情知今日二弟唐超已經死死地得罪了身份神秘的侯爺,除非是自己大義滅親,以求得對方的諒解,否則唐家很可能即將會有一場滅頂之災。
不過話說回來,唐超會有現在的下場,也是他咎由自取。只是自己和他自幼相依為命,這么多年來,兩人情同手足,又怎么忍心棄之不顧呢?
暗忖:如果對方絕意不肯就此善罷甘休,縱使是他們俯首聽命,也是于事無補。與其任人魚肉、坐以待斃,倒不如冒險一搏。
當即沉靜地道:“欽差大人說的正是,想您代表當今圣上,地位之尊崇、皇恩之浩蕩,又豈是我等山野草民,所能仰望的?正因如此,明明知道您來了,才不敢冒然出來跪迎的。怕得是沖撞了欽差大人,小人們擔待不起啊!”
欽差大臣略微詫異而又有點欣喜地看了看他,笑著道:“看不出來,你到很會討人歡心。好吧,這事就此揭過不提。至于放不放人嘛,還是得聽侯爺的意思才行!”
唐超好不容易稍微緩過了一口氣,恢復了一點神智,心中還想著總算是熬過來了。
此刻一聽他的話,竟是將自己的生殺大權交到了那個自己剛剛百般刁難、極盡譏諷之能事的老頭子身上。這不是送羊入虎口,哪里還會有什么活命的機會,登時便暈厥了過去。
蘇曉苓看著他可憐又可笑的樣子,不自禁地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個故事:
布思.塔金頓是20世紀美國著名小說家和劇作家,他的作品《偉大的安伯森斯》和《愛麗絲.亞當斯》均獲得普利策獎。在塔金頓聲名最鼎盛時期。他在多種場合講述過這樣一個故事:
那是在一個紅十字會舉辦的藝術家作品展覽會上,我作為特邀的貴賓參加了展覽會,其間,有兩個可愛的十六七歲小女孩來到我面前,虔誠地向我索要簽名。
“我沒帶自來水筆,用鉛筆可以嗎?”我其實知道她們不會拒絕,我只是想表現一下一個著名作家謙和地對待普通讀者的大家風范。
“當然可以。”小女孩們果然爽快地答應了。我看得出她們很興奮。當然她們的興奮也使我備感欣慰。
一個女孩將她的非常精致的筆記本遞給我,我取出鉛筆,瀟灑自如地寫上了幾句鼓勵的話語。并簽上我的名字。女孩看過我的簽名后,眉頭皺了起來,她仔細看了看我,問道:“你不是羅伯特.查波斯啊?”
“不是。”我非常自負地告訴她,“我是布思.塔金頓。《愛麗絲.亞當斯》的作者,兩次普利策獎獲得者。”
小女孩將頭轉向另外一個女孩,聳聳肩說道:“瑪麗,把你的橡皮借我用用。”
那一刻。我所有的自負和驕傲瞬間化為泡影,從此以后,我都時時刻刻告誡自己:無論自己多么出色。都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如果當初唐超不是那么囂張跋扈、目中無人,說話尖酸刻薄。此刻也不會落得如此凄慘的下場,暗暗地道:一個人,真的不能太把自己當回事!
唐貸聽了他的前面的話,還以為事情總算是有了轉機,可是沒有想到他后面一句話,反而是將唐超推到更深的深淵里去了。
眼見二弟暈厥過去,強擠出一張笑臉,走向萬隆身前道:“侯爺,愚弟無知,方才多有得罪,還請您大人大量,不和他一般見識!”
萬隆不以為意地笑笑道:“當然不會和他那種人一般見識,不過老夫向來說話算數,方才已經當著大家的面說了為災民捐獻一百萬兩白銀,就絕對不會當作兒戲的!”
唐貸還來不及高興他不與計較,便被他的話給震呆了。
他嘴上說是不和二弟計較,可是心里卻是根本沒有饒過二弟的意思。
之前,唐超看萬隆看走了眼,以為他不過是一個滿口胡言亂語的騙子,才會譏諷他說是不管他捐多少,自己都捐上雙倍的數額。
后來聽他一個糟老頭居然說要捐出一百萬兩,更是嘲弄他,他真要能捐出這么多的銀兩來,自己就是割肉賣血,也會湊出兩百萬兩白銀來。
唐家如今所有的財產也才一百萬銀兩多一點,別說是唐超割肉賣血,就算唐家所有的人,賣力、賣身、賣家賣國,也不一定能夠湊得出兩百萬兩來。
不禁滿是苦澀地道:“侯爺,您說笑了!愚弟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您,我替他向您賠罪,有什么需要我們兄弟們的地方,即使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計!”
頓了頓,又面露為難的表情,道:“當然,并不是我們沒有同情之心,舍不得財錢,可是唐家根本不可能湊得出兩百萬兩來啊!”
張源在知道了萬隆侯爺的身份之后,已經是呆若木雞,未曾想他還真的為白沙縣受災的數萬人捐獻那么多的銀兩出來,喃喃地道:“竟然一捐就是一百萬兩!”
欽差大臣見眾人均是一副詫異不已地表情,不由一笑,道:“侯爺可是我們明月帝國的財富神話,家產、田地不計其數,乃是全天下最富有的人之一。就連當今圣上,也是戲稱侯爺為‘無冕之王’,對他非常地倚重不說,更是欽賜為‘布衣侯’,見駕都可以免行跪拜禮!”
眾人聽說看似一個尋常老頭子的萬隆竟然是一個位高權重的侯爺,便已經是瞠目結舌了。待欽差大臣將他的底細說出來之后,更是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此刻一想,怪不得他以前不將縣丞張源等人放在眼里,隨口便說捐獻一百萬兩,就是見了欽差大臣也是泰然自若,現在知道了他的身份,自然是闊然開朗了。欽差大臣見眾人的神情,微微一笑,欣慰地道:“我們經過湊巧縣時,便遇到了無數攜家帶口的鄉民四處流竄,才會問了原由趕過來看個究竟的。沒想到,居然發生了這樣重大的慘禍,實在是讓人始料未及啊!”
萬隆微微一怔,恍然道:“老夫還以為是災禍發生之后,有人上奏了朝廷,才會派你過來賑災。正感到奇怪,這回反應也未免太迅速了點!原來嚴侍郎并不是因此而成為欽差大臣前來此地的,那看來事情還得早日稟達天聽才好!”
欽差大臣連連點頭,道:“侯爺所言甚是,可是我有公務在身,暫時怕是不便回京,而此地多了這數萬災民,一旦處置不當,則會后患無窮,這可如何是好!”
便見蘇曉苓輕盈地走了出來,娓娓而談地道:“那倒也不是什么難題,人有高矮胖瘦,事情有輕重緩急之分。眼下最為重要的是,有一個德高望重的人出來主持大局,安撫民心,并且組織人手有條不紊的開展災后重建工作。”
見大家都是一臉震驚的看著自己,頓了頓又道:“當然,此次火災損失巨大,傷亡慘重,更造成了數萬人流離失所。若是光靠白沙縣,或者是覃州,想要將這場災難的深遠影響消彌于無形之中,必然是千難萬難……”
誠然,白沙縣確實是富庶有名,可是蘇家、唐家等并不是樂善好施的主,縣丞劉張源、主簿黃郖也都是想著自己的功名利祿。
沒有了他們的積極支持,就算是不在背后使什么絆子。知縣馬大虎想要組織自救,幫助那些受災民眾重建家園,也是有心無力,事倍功半。
無巧不巧,先是財神爺萬隆不知為何到了這里,并且在機緣巧合之下,答應了出資一百萬兩白銀賑濟災民,而后欽差大臣也是莫名其妙地到了白沙縣。這無疑使得原本是一片愁云慘霧的白沙縣,又有了新的希望。
欽差大臣不經意地看了一眼萬隆,笑著道:“那也未必吧?有侯爺在此,而且大家剛剛也聽到了,他老人家愿意出資一百萬兩,還能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眾人聽了,均是連連點頭,此次火災雖然損失得厲害,可是也就在七百萬兩左右。
現在光是萬隆一個人便答應拿出一百萬兩,這里還有蘇家、唐家的人,又有臨煙閣大姐、李家李財等人,哪個不是身家幾十上百萬的人。就算遠遠無法和財神相提并論,可只要他們稍微盡點力,每人拿出個幾萬兩,還是不難的。
蘇曉苓淡然一笑,道:“話雖如此,可是如何盡快地使受災人們從失去家園和親人的災難中重新振作起來,不是光有銀兩就能做得到的,而且災后重建是一項長遠而巨大的工程,做好了自然是利國利民,可若是處置不當,則很有可能會勞民傷財。”
不知為何,欽差大臣向來說一不二,可是這個女子兩次公開與他唱反調,竟是絲毫生不出忿怒來。看看萬隆也是手撫胡須,微微頷首沉吟著,不由道:“那依你之見呢?”
蘇曉苓微笑著道:“民心乃是天下之根本,既然要安撫和穩定民心,便必須要使得受災民眾傷病有所醫,老幼有所養,少壯有所用。飲有食,居有室,耕者有其地,商者有其利,勞者皆有所得,又還怕什么民心不穩、社禝難安呢?”
這番話,既道出了民心所向,也是感慨于封建社會的不平等和剝削制度,才會不經意地將自己所追求大同的思想給表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