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下手也太重了些。”
車轎里,素問笑聲不斷,方才顧著唐恒老兩口的面子她沒有發作,殊不知她也是個暴脾氣的,但現在看來,還是宋端更記仇些。
“這樁禍事皆由這個逆子起,我這還是輕的。”宋端同素問不同,她現在可笑不出來,雖然借款的緣由弄明白了,但蕭薔已然高立,只等東窗事發。
三十萬兩銀子,唐恒一輩子也還不起,查不清始作俑者,冒然幫還不明智。
“祈月。”
宋端忽然想起這個名字,素問回頭:“姑娘說誰?”
宋端搖了搖頭,事情未明她不能說,不過既然這祈月也是春意樓的清倌兒,和杜薄那個紅顏知己在一個妓館的話,或許可以問問杜薄。
折騰了一上午,在將軍府用過晝食后,宋端讓素問去西坊安排禮席的事,到了傍晚帶著車轎回了遙監殿,殿中氣氛微沉,她瞥眼角落里的男子,不禁發笑,這崔秉直崔郎中怎么好端端的又哭了。
程聽瞧見她,趕緊湊過來說道:“端午,崔郎中又被郎君被訓斥了。”
宋端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崔郎中在記錄朝會的時候把兩句話寫反了,怪哉韓來那個奇葩,圣人在朝會的時候說那么多話,他都能一字不差的記住,可憐了崔郎中年邁耳聾,總因為這個挨罵。
“孺子兇悍。”崔郎中咕咕噥噥的說,“我都這么大歲數了,這韓來是一點兒面子也不給,哪里學的老將軍待人寬厚。”
“就算是輩分上,也要許我三分薄面,這個幼兒敗類。”
“哪日把我逼急了,告老還鄉叫他下不來臺。”
崔郎中嘴碎,不停的念道,旁邊有人瞥眼提醒,他毫不在意,自顧自的說著韓來的壞話,那人忍不住,低聲斥道:“崔郎中,你回頭!”
“回頭又能怎……”
崔郎中一轉身,上閣的門正敞開個縫兒,里面露出韓來陰鷙的眼。
“郎君!”
崔郎中躬身揖禮,汗如雨下。
韓來沒發作,瞥見宋端叫她進來。
崔郎中大松口氣,一旁的人唏噓道:“說來也是,你怎么回回抱怨回回被郎君聽到,這么不長記性,還是閉嘴吧。”
崔郎中伸了伸脖子,這會兒是學乖了。
宋端將門合上,韓來叫她坐下問起今日唐恒之事,宋端悉數說了,那人摩挲著手里的折子,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遞給她:“你看看這個。”
宋端打開,是禮部侍郎張炳文的擬折,今年秋九月是三年一度的祁山大典,要由皇后帶著宮中妃嬪去祁山祭拜百花神君,一般交由禮部和太常寺去辦,可是前年安川旱災鬧了匪患,朝廷損耗不少jing力財力,這時再大操大辦祁山大典,戶部那邊不知能拿出多少銀子來,這封擬折,是想奏請圣人清點國庫賬目。
唐恒前腳剛借走三十萬,張炳文后腳就要圣人查賬。
“這張炳文……是匡王的人?”宋端疑慮。
韓來也不確定,這張炳文為人奸猾,和朝中一眾皇子素無往來,如今圣人立儲在即,他身為六部重臣毫不表態,實在是刻意又可疑。
“如今皇上能擇儲的,只有匡王和川王,這張炳文不得不防。”韓來細細的思忖道,“這封擬折……”
“如果公子駁回去的話,怕是會打草驚蛇。”宋端道。
“不駁回,就要看圣人的意思了。”
韓來扶額:“只能批過交由圣人裁決了,咱們現在能做的只有按兵不動,清查國庫賬目不是小事,圣人未必能同意,不過咱們也要做好萬全準備。”
宋端皺眉:“唐恒固執,他掌管國學院,按理來說不應該如此清貧,但話說回來,他若是大肆斂財,又是一重把柄,背后的人若是想在他身上做文章,總會有辦法的,只是事情出在這個節骨眼,明顯就是沖著川王來的。”
“三殿下還不知道此事。”韓來道,“得找個時候告訴他,防著些。”
“不過話說回來。”宋端斂眸,“這張炳文背后的人突然對川王下手,可是圣人那邊……立儲的人選已經定了?”
韓來輕輕搖頭:“圣人態度曖昧,但川王賢德明理,是不二儲君,匡王為人魯莽急躁,國本之爭……定論在即,但這過程怕是要險之又險了。”
宋端頷首,門外杜薄走了進來,他氣喘吁吁的,不知從哪里弄來的好大一盒點心,瞧見宋端大松了口氣:“女史來了就好,天色將晚,你快送我回府。”
宋端回首韓來,那人也允準了,叫她盯緊唐恒那邊別出差錯,而杜薄已經等不及回府送死,拽起宋端出去遙監殿上了車轎,他的發妻羅衣是脂興人,地處趙國西北,他好容易弄來些當地點心賠罪,生怕涼了。
“大夫對夫人有心了。”宋端陰陽怪氣道。
杜薄只當聽不出來,但宋端看著他手心全是汗,把盒子都弄濕了,忽又想起來一事,問道:“大夫常出入春意樓,可知那里新來了個清倌兒?”
“你是說祈月?”
杜薄果然知道:“聽說是寶封那邊買來的赦罪官奴,平年同我講過,倒是個風流佳人,不過最近聽說有人要把她贖走,所以最近都不怎么接客了。”
寶封是上州,位處趙國東北分割了二十九城。
官奴。
這段時間犯錯的官家也不少,若是查起來必定損耗時間,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杜薄發覺,問她為何,杜薄和韓來是刎頸之交,雖然真到了時候,能不能吻頸兩說,但無論什么事情,韓來都不會瞞著他。
宋端將事情告知,杜薄的表情也凝重起來,注意力轉移后,懼內所致的腿也不抖了,一拍巴掌,信誓旦旦的說道:“你和千年放心,這個祈月的事兒就交給我吧,好在她是官奴,要查也總有個眉目,至于清查國庫……草中之蛇已經露頭,我們也不打不行了,到時候千年按下不表,朝會上我自會駁諫,我是諫議大夫,由我來給張炳文背后的人一個警醒也算身份合適,只叫他們能收斂些,這樣勻出些時間,也好再做后續打算,務必要在圣人立儲之前為川王鋪平墊穩。”
宋端應聲,不多時車轎停在杜宅前,杜薄卻沒下去,捧著懷中的錦盒深呼吸做著心理準備,只是他身上抖得連著盒子都在‘當當當’的響。
宋端見勢,遞話道:“不如大夫……我們還是回將軍府吧。”
“不行!”
杜薄咬緊牙關:“生而無懼,死亦何哀,就算是家中有猛虎,我也得下山去,否則日后……怕是更不好過。”
他說完,扶著車板顫顫巍巍的下去,臉都白了,宋端跟在他身后,府門前的門子將門打開,杜薄剛一步踏進門檻,就聽堂屋那頭傳來一聲暴怒。
“杜涼言!你給老娘滾進來——”
這一聲把宋端都給嚇到了,環視院中屏氣凝神做事的下人們,他們倒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偷偷瞥著杜薄,那人大有視死如歸的架勢,臉上又換上那副諂媚的笑來,仿佛腿腳不靈般走進堂屋:“娘子……我給你帶了……”
話沒說完,一聲重腳,宋端就瞧見杜薄連人帶盒的飛了出來!
“好家伙!”
宋端驚呼。№Ⅰ№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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