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女史為何如此

第36章 有錢能使孫鴇子閉嘴

春意樓是靖安城最負盛名的花樓,足足有四層,下三層都是肉妓,而上頭那一層,則是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清倌人。

趙國人酒肉食色,只有讀書人才會喜歡不能摸碰的清倌兒,遂這些賣藝不賣身的女子,常出入高門顯赫之家,與琴棋書畫為伴。

她們上可談詩詞歌賦,下能侃人生哲學,這讓那些厭倦家中宗婦的恩客們感受到靈魂的碰撞,似乎比肉體上更加讓人心馳神往。

一般來說,買清倌兒的價格貴得很,更別提是祈月這樣的藝妓,若是個性格孤拐的,買回來就成了供品,更不敢打罵,怕壞了賣相。

孫老鴇在買她的時候,也是覺得這丫頭色藝雙絕,日后必定成為春意樓的搖錢樹,只是沒想到這棵樹還沒等搖,就被唐治給扶住了。

想到這里,孫鴇子憤恨的不行,面對下職前來的宋端也多了三分誠心:“也不知道那唐治給祈月下了什么迷魂藥,好好的丫頭突然就迷上了他,要說那唐治是什么滿腹經綸的風流公子也就忍了,偏偏是個不學無術的混賬,弄得祈月是天天以淚洗面,恩客也不接,跟得了相思病似的。”

宋端不得解:“為何?”

“還不是因為那個畜生崽子沒錢。”孫老鴇忍不住啐了一口,回想起唐治那個窮酸的樣子就覺得厭棄,伸手托了托胸脯,“都是世家子弟,偏他成日里掏不出一個大子兒,祈月的身價貴得很,陪一次要百兩銀子,他那兒有去。”

宋端了然:“所以是這對苦命鴛鴦總不得見了?”

孫鴇子哼聲:“可是就算沒錢人家也有法子見,成日翻墻走瓦的藏著掖著的約會。”她越想越氣,猛的站了起來,“天殺的雜種,居然把祈月給睡了。”回頭看著面色清冷的宋端,用詞絲毫不避諱,“女史,您可要知道這秦樓楚館里的清倌兒什么最值錢,才不是什么才藝,還不是褲襠里的那點東西。”

宋端臉上閃過一絲薄慍,又轉瞬消失。

孫鴇子毫不在乎,抱臂著振振有詞:“那些有錢的做官的,什么樣的絕世琵琶沒聽過,什么樣的曼妙舞姿沒見過,何必一擲千金去看個女妓的末流功夫,哼哼,說白了,不過就是覺得,這些個丫頭出什么泥巴而不染,在這煙花世俗之地獨善其身,不同流合污,有那個高山流水覓知音的顧影自憐罷了。”

宋端聽著,還覺得挺有道理,臉上似笑非笑。

“哎呀。”

孫鴇子說著直嘆氣,她這么多年坐鎮春意樓,看著來來往往的人,也學了不少文辭在嘴里,便又道:“而一旦這些清倌兒破了身,便和這些肉妓無異,沒有那曲高和寡的意思,誰還會捧場啊,還不如點一個便宜的肉妓,過了那點兒癮也就罷了,畢竟這靖安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姑娘。”

說罷,她還意味深長的在宋端的臉上瞟了瞟,好在那人沒有注意。

孫鴇子捫心自問,看人長相她眼毒得很,正如她所言,靖安不缺美女,但卻缺有特色的美人,這其中有兩個,她最得意。

曹琦和宋端。

前者是一團烈火,不用主動點燃便已經將骨血焚燒的一干二凈,那可融化萬物的溫度撲來,直叫人魂飛魄散。

后者是一塊冰晶,一顰一笑都帶著最舒適的清涼,仿佛三伏暴曬之下的那一抹小小綠蔭,匆忙躲進去,消退了肌膚的灼痛,倍感救贖。

要是這兩個人進了春意樓,自己怕是會被錢砸死。

可別說被錢砸死,這兩日她連銀錠的影子都沒見到,孫鴇子抽回心神,明鏡府來樓里查了兩天,什么都沒查到不說,還耽誤了樓里的生意,這官兵烏泱泱的進來一攪和,就算興致再高也得軟了。

宋端今日來她本打算不見,但那人甩出一個滿登登的荷包,孫鴇子一眼瞧出便應了,索性又問道:“女史今日過來,是想讓我撤狀?”

撤狀太過掩人耳目,倒是不必,宋端淡淡道:“明鏡府自會查清兇手,只是查清之前,還請媽媽不要再去胡鬧了。”

“這春意樓里除了平年,我最得意的就是祈月。”孫鴇子否決,“她這樣死的不明不白,女史讓我消火,我可不干。”

宋端料到,遂直截了當的說道:“祈月是寶封官奴,被人私自買下來賣進了人牙行,又被你的買走。”緩緩坐直身子,“可是她并沒有被赦罪。”

果然一提到這個,孫鴇子的氣勢便慫了:“這我……”

“若是清查下去,就算祈月的死因被查清,她的身份也會被查出來,到時候把她賣進人牙行的那位倒是無妨,你這春意樓,怕是要受連累了。”

孫鴇子扶著坐下,硬撐著說道:“可是我這狀訴可是交上去了。”遲疑片刻又說道,“不知者不罪,我買的時候又不知道她是官奴,還是這死丫頭后來告訴我的,我想著買都買了,也就……”

上次在薛府尹那里鬧完,孫鴇子也意識到祈月官奴的身份給自己和春意樓帶來的威脅,眼珠子直勾勾的:“女史,我并沒有說假話,那日沒去明鏡府而去了京兆府衙……不過是想鬧的大些,我可舍不得祈月就這么平白無故的死了,只是我也沒想到她并未赦罪,女史您看……”

宋端打量著孫鴇子,倒是不像說假,便給她臺階下,“只要你不再繼續去外面鬧,我保證你和你的春意樓沒事,你若不肯,我也不管了。”

“我肯,我當然肯了。”孫鴇子立刻喜笑顏開,“便是女史讓我立刻撤狀我也是肯的。”

相較于祈月的死因,春意樓的盈利才是最要緊的。

孫鴇子看著宋端將將起身,小心道:“只是女史為這事特地來這污地一趟,不知是……”

“媽媽在這春意樓呆了這么多年。”宋端橫眉冷對,“自然知道這靖安城里的規矩,有些事情不該你問,就要閉緊你的嘴巴。”

孫鴇子連連點頭:“女史說的是。”

宋端至此,下樓離去,她自然不會全信了那孫鴇子的話,這人背后到底有沒有人指使還未可知,但今日的敲打也是必須要做的。

“宋女史安好。”

剛下樓去,二樓欄桿處傳來一道溫柔的女聲,宋端下意識的看過去,那是個體態纖和,眉眼溫柔晶潤的水鄉女子,她一襲粉色的襦裙在身,紗袖下是吹彈可破的藕白肌膚,黑發垂順似是剛剛洗過,薄唇珠赤,帶著謙遜的笑。

宋端看著她,輕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孫鴇子出門瞧著,對那女子說道:“平年,回去休息吧。”

平年回頭,輕輕行禮。

只是說完,她又回頭看了看宋端的背影,不知怎的,那雷厲風行又備受世人尊崇的女史大人,讓她眉下的那對含情目中多了三分的遺憾和艷羨之色。

“知道了媽媽。”

平年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