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女史為何如此

第46章 殺夫案

尤氏這一聲,像是熱油鍋里澆了一瓢冷水,直濺的殿中所有人刺痛,即便是始終作壁上觀的曹燮,也在此刻微微變了眼色,聲音低沉的開口道:“登聞鼓非天下奇冤不得敲響,你是哪里的官眷,上殿來說個分明。”

宋端看著曹燮,似乎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么來,可是她失敗了,曹燮鎮定自持,仍舊如一座大山般鎮守在那處,似乎比圣人還要有威嚴些。

尤氏起身進殿再跪,身形筆直,垂眸著自己夫君的首級,眼中黑紅:“罪婦乃國學院院首唐恒的發妻尤憐,今日殿中自證。”從懷中掏出一個冊子,“此物還請陛下過目。”

那冊子上沾滿了血污,也有狠攥的裂口。

圣人皺眉,一揮手,左內監走過去,他瞧見那唐恒的首級,渾身打了個寒噤,連著頭皮都麻酥酥的,這平常日日得見的人突然就死了,還這樣擺在眼前,實在是膽寒。

接過那冊子,左內監硬著頭皮交給圣人,那人眼睛瞥見冊子上的字的時候,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直接揮手打的老遠,散落在地。

左內監忙躬身:“陛下息怒。”

“這是唐恒的東西?”圣人的聲音十分冷靜,“哪兒來的?”

冊子被圣人打飛,落在地上時也落在了眾人的眼里,宋端看清那上面的字,渾身的血瞬間涼透了,一股極端的恐懼和震驚涌上心頭。

《高無歸十處》

是一冊詩集。

雖然紙張泛黃,但是被保存的很好,十首詞一首不少。

宋端死活都沒想到,唐恒居然私藏了高穎的詩集!

作孽的事!

高穎當年入了宮,雖然日后作惡多端,但他不乏是個才情很高的詩人,筆下所著的詩詞多慷慨悲憤色彩,文學價值很高,曾在坊間廣為流傳。

也是因此才學,他才在圣人面前得臉,獲取信任。

只是禍亂之后,高穎身死,他的這些詩詞也盡數被銷毀,民間更是不能流傳,這如同導火索的詞句,一旦被查出來,便是夷族的死罪。

圣人痛恨高穎,更因曾經被其閉塞視聽而感到羞辱,這冊詩詞再次現世,無疑是堂而皇之的揭開舊時傷疤,狠狠的又嘲弄譏諷一般。

即便過去了二十四年,依舊不能釋懷。

“此物是罪婦夫君唐恒的藏書,被他收在府中的書房中。”尤氏跪坐在地,語氣輕微,眼中疲憊不堪,“昨夜……我無事整理,將此物翻了出來,實為震撼,罪婦……”她忽然揚高了聲音,將殿中百官嚇了一跳,又無奈的沉下聲音,“罪婦是游蘭獻王一脈的宗親,當年高穎禍亂朝綱,罄竹難書,迫害陛下江山,幸得韓老將軍和曹大夫勤王救駕,罪婦身為宗親,自是和老將軍一樣痛恨高穎,更惱怒夫君不顧圣人顏面和家族安危,私藏此物,便爭執了起來。”

說到游蘭獻王,殿中不少人都看向韓來,可那人自持而立,靜靜的看著尤氏,仿佛不怕受牽連一般。

“誰知道,唐恒非但不知悔改,還口出逆言,大贊高穎才情,稱陛下當年處死高穎是天下文人一大憾事,并指責您多年政績。”尤氏說著,情緒略有起伏,又強壓了下去,“罪婦不愿夫君如此顛倒青天白日,辱沒陛下,便辯駁于他,誰知竟然激怒了唐恒,我二人越爭越烈,唐恒狗急跳墻,又怕罪婦將此物呈于世人,想要掐死罪婦,毀尸滅跡。”

尤氏的語氣多有輕描淡寫之意,可是余下人聽著多有心驚,圣人回坐在龍椅之上,他即便沒有將情緒表達出來,可那略微起伏的胸膛,也暗示了眼下的憤怒。

韓來看向左邊。

宋端低著頭,攥著冰涼的手。

他默不作聲。

高穎。

這個一切孽緣的始作俑者,二十四年前牽連了上萬人身死,如今又來擾亂朝廷。

“他既要殺你,如今又是怎么回事?”施邵文緩緩開口。

尤氏抬起頭,說道:“罪婦不曾想他會如此,一來寒心夫妻情分已盡,二來惱怒他對朝廷對陛下的不臣之心,拼死反抗,用花瓶砸破了他的頭,唐恒年邁,失血太多便死去了。”略微頓了一頓,聲音如游絲般,“罪婦自知殺人有罪,可唐恒實乃我趙國罪人,況且此物一出牽連的乃是我族中親友,遂……來自告罪行!罪婦愿以死謝罪,只求陛下饒恕我族人。”

她說罷,深深的俯首下去。

宋端遠遠的看著,一臉的迷茫。

昨夜到底發生了什么。

事情為什么會發展成這樣,尤氏殺夫案……真的像她自己說的這般嗎?

圣人聽了這來龍去脈,并沒有即刻下定論,而是閉上眼睛,揉了揉山根。

殿中諸人見狀,便知道他在等待著別人開口,宋端和韓來對視一眼也了然,圣人若是即刻下旨夷族便過于睚眥必報,若不不罰,又有失天威。

“笑話。”

終于施邵文見狀,冷冰冰的說道:“私藏反詩便是抄家夷族的死罪,你以為你一句輕描淡寫的功過相抵便能逃過一劫,你把趙國律例放在那里,把天子威嚴放在哪里?”

“施常侍說的不錯。”張炳文不疾不徐的接過話茬,“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若是如夫人所言,殺了夫君自來辯白,那二十四年前,也不會連坐那么多人了。”

“正是如此,我趙國律法豈能因一人而改,不是太兒戲了嗎?”

“那唐恒素來孤僻,不與我等交際,原以為是性格孤僻,竟沒想到還有這一層原因,心中顧念著高穎的人,自然是不同。”

“沒想到我等居然和這樣的畜生做同僚,實在是令人作嘔。”

施邵文和張炳文這么說了,其余人也紛紛開口附和,仿佛已經坐定了唐家的夷族之罪,而尤氏始終伏在地上,似乎早已經生死置之度外,她一動不動,任由殿中人謾罵。

“陛下。”

韓來舉著笏板橫跨一步,騷亂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大家都想看看這人會說什么,一來唐恒是老將軍故交,二來尤氏也是獻王宗親,和韓來多少有些關聯。

就連曹燮都以為韓來此刻會斷尾自保,誰知那人一撩衣擺,翩然跪地,拱手一推,恭敬叩首道:“微臣韓來,還請陛下網開一面,留下唐家族人性命!”№Ⅰ№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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