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兒臣絕無此意!罪臣該死,是……是兒臣失言了!”
匡王渾身顫抖,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恐懼當中,他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看著旁邊俯身的宋端咬牙切齒,恨不得從眼中射出根鋼釘來,直接將她斃命!
“這二殿下還是一向魯莽啊。”
有人湊著頭小聲討論著:“宋端素來牙尖嘴利,怕是在口舌上討不到什么好。”
“是啊,這一句話算是把圣人給得罪狠嘍。”
“依我看啊,今天這事太難辦了。”那人聲音極小,“若這事是被人彈劾,或者是當堂告了出來也就罷了,就依了匡王殿下所言,按律例處理了就好,可偏偏是這尤氏捧著唐恒的頭來敲了登聞鼓,要功過相抵,求一自證,這便難了。”
“有何難辦?就算是敲了登聞鼓能怎樣,還不是要按規矩辦?”
“高穎死了二十四年了,再無作惡之機,現在只是私藏了反詩,按理罪不至死,只不過是因為當年圣人降罪連坐,牽連了幾萬人身死,有這先例,眼下才要尤氏死罷了。”
“唉,想當年圣人也是極喜愛高穎才學的,時隔這么多年,若是因為一冊詩詞再連坐,難免被人說心肚難容。”
“可不敢這么說。”立刻有人制止,眼瞥了瞥那御座之上。
還好圣人并沒有在意,他似乎已經習慣了匡王的御前失言,若是次次追究,匡王早就該被撤掉所有龍帶子,搬到行宮幽禁起來了。
“宋女史這是強詞奪理。”張炳文厲聲道,“以德挾制實在是讓人為難,什么叫律法之下的公正嚴明,什么叫皇權圍城中的宮規森嚴,難道要因為尤氏一人破例嗎?”
“什么叫以德挾制。”
杜薄冷冷道:“張尚書這話可是歪理邪說了,德行就是德行,如何用來做抵押,宋女史分說的明白,怎么可以用惡念揣測。”
張炳文哼笑,絲毫不把杜薄放在眼里,這樣一個跟在韓來身后嗟來食的人,便是語氣也變得輕浮了些:“惡念揣測嚴重了,二殿下和我不過在是維護圣人君威罷了。”
“可尤氏夫人所舉,也是在維護君威。”宋端抬身,對上張炳文狡詐的眼,“方才二殿下將尤氏夫人和當年因高穎連坐處死的幾萬人相比,下臣是萬萬不敢茍同的,尤氏夫人心系皇家顏面,不惜弒殺親夫,這般烈舉,那幾萬人中也不曾出過一個。”
“那些人,不過是借著高穎的好,在朝上作威作福,在坊間放肆托大。”她繼而板正了身子,毫不畏懼的目視前方,“尤氏夫人的境地便不同,高穎早已經死了二十四年,這冊反詩并不會給唐家帶來什么好處,唐恒這樣藏匿,只怕是單純的喜好欣賞罷了。”
“喜好?欣賞?宋端你還真是黑白不分,你可惡的很。”
匡王側過身子,他對宋端的鑿鑿有據實在是討厭至極:“高穎那樣的亂臣賊子能寫出什么樣的好詩詞?只怕字里行間都是謀逆之意,你還敢說喜好欣賞,什么人才會喜歡高穎的詩,必定是那種心思歹毒,睚眥必報的作惡小人!”
張炳文直接閉上了眼睛,太陽穴處青紅相接,隱忍著怒火沸騰。
當年圣人正是因為喜歡高穎的文采,才將其調到御前伺候,埋下了日后的隱患,匡王想不到這一層,在這里言之鑿鑿,非故意的辱罵圣聽,豈非罪該萬死。
殿中也略生騷亂,生怕圣人惱,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都小聲的很。
可匡王分毫沒有反應過來,反而繼續指責宋端:“你這樣的話,可是和唐恒一樣的心思?你對父皇……只怕也不忠心。”
“二殿下這樣平白污蔑,不覺得兒戲嗎?”
韓來微微皺眉,不快的說了一聲幼稚。
“我幼稚?”
匡王橫然瞪眼,一把將韓來推得撲倒:“我兒戲幼稚?你韓來才是心智不成熟,你瞧瞧你們幾個這是在干什么,跑這里來跪著,為了一個本就該死的罪婦求情,鬧得是沸沸揚揚,你可曾想過父皇會多為難?”
韓來斜倒,宋端臉色霎時鐵青,壓低聲音,強忍著怒意說道:“那二殿下這樣強橫的逼迫著圣人處決唐家和尤氏夫人,難道不是在給圣人施壓嗎?”
“胡言亂語!”
匡王怒目:“我那是想替父皇分憂!”環視一圈殿中面色各異的人,似乎想向誰求助一般,可是眾人紛紛避開,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摻和進來。
匡王最后的目光停留在曹燮的臉上,可那人面色如常,不置一詞。
“若不是你們在這胡鬧。”他咬碎牙齒,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含著恨,“這事兒就該按著歷來的規矩辦了,早就該了了。”
“下臣竟不知,一向深思熟慮的二殿下也有這萬分果決的時候。”宋端聲音慢慢,一字一頓送到每個人的耳朵里,“歷來的規矩,早就該辦了,像是未卜先知了今日之事,心中也早就盤算好了唐家的處置方式一樣。”
匡王眼珠子好懸蹦出來,宋端這話是什么意思,是在說自己在故意打壓唐家嗎?還是說唐家至此,是自己在背后搗鬼,所謂的未卜先知?
但的確如此……
匡王被說中了,有些慌了陣腳,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宋端的嘴太厲害,自己總是步步入其圈套,終于再次撲到在地,高呼著:“還請父皇圣裁!”
“這匡王總算是聰明了一回。”
暗搓搓的有人偷笑。
“既然不會說,就不要說,這個道理明白的有些晚了啊。”
御座上的圣人至此才呼了口氣,緩緩的坐直身子,方才殿中的一切攬入眼中,也算是將兩方的博弈記在了心上,而說實話,經過這小半個時辰的平復,他已經不再生氣了。
二十四年前的事情突然又被翻出來,恍然讓他又想起當年的奇恥大辱,兵戈橫在脖頸間的生死時刻,身為帝王,卻被一內監挾持,怎能不憎惡。
可是事情畢竟過去了這么久,他也沒有當年那般沖動魯莽了。
圣人默不作聲,忽而看向始終沒有說話的川王,他和韓來一向交好,如今那人跪在殿中苦苦求情,他卻始終不為所動,便開口問道:“老三,你二哥這么說了,你就沒什么想說的嗎?”№Ⅰ№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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