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別生氣。”
絳雪軒的臥房里,尋冬一邊給曹純整理衣服,一邊打抱不平道:“平白氣壞了自己的身子,不是叫別人高興了嗎。”
曹純折著袖子,臉上陰沉的能滴出水來,切齒道:“陳殊也就算了,畢竟是陳郡公的嫡女,那個羅清逸竟然也能壓我一頭去,這個許賀也是個廢物,什么阿貓阿狗的都能進上御司。”
“宋端不過是仗著韓老將軍罷了。”
尋冬說道:“那個宋端不也是個村婦出身嗎,否則她一個太丘的野種能進得了靖安城,做了遙監殿還是韓來身邊的官?”
曹純橫著眼看她,語氣驟然冰霜:“你是說我連一個野種都不是嗎?”
尋冬一駭,趕緊跪在地上哭喪道:“奴沒有,奴只是……替姑娘不平罷了,真正璀璨的明珠不被鑲嵌到冠上,偏是一些破爛石頭被抬舉了。”
曹純似笑非笑,將腕上的鐲子啪的一下摔在旁邊,不屑道:“是啊,我可是爹爹嫡出的女兒,身份無上尊貴,野種……莫說宋端,咱們曹家不是也有一個現成的野種擺在那里礙眼嗎?”
尋冬自然知道她說的是誰,冷笑一聲:“姑娘是好性兒的,若是換了奴婢,這樣日日礙眼的人,早就從咱們御史府踢出去了。”
“曹琦的親娘不過是個任人凌辱的賤婦,當年能被爹爹看上,指不定用了什么惡劣的手段,而后爹爹在靖安城嶄露頭角,還娶了阿娘,風光無限之際,這賤婦便派人尋人認親,逼的爹爹收下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曹純惡狠狠的說道:“還好,那賤婦是個短命鬼,但卻留下了一個更討人厭的惡鬼,爹爹怕私生的名聲污了門楣清譽,阿娘才為大局考慮,認下了曹琦,讓她有了長女的身份,更有了嫡出的殊榮,不論如何都排到了我前頭去。”
這么說著,曹琦齒關間的恨意幾乎咬出血來:“我才是這曹家正兒八經的嫡出長女,她曹琦是個什么東西。”深吸一口氣,想起夜食的一幕,更加怨懟叢生,“不過是被羅清逸搶了先,輪得到她在爹爹面前恥笑我無能?賤人!”
曹純聲音尖利,劃破這黑夜的死寂,尋冬在旁邊看著,小心翼翼的站起身來對她說道:“可是老爺到底沒說什么,還斥責了她不愛姊妹嗎?”
“我不在乎這個。”曹純道,“便是爹爹將她抽筋剝皮也難解我恨,這么多年憑什么那么重用她,曹家事事都讓她去出面,讓這個曹大姑娘出盡了風頭,我只是想讓爹爹知道,我長大了,也可以幫他做事,而且會做得更好!”
尋冬道:“姑娘別急,進不了遙監殿還會有別的機會。”
“姑娘。”
正說著,問夏從外面走了進來,瞧著曹純氣成這樣,忙上前說道:“融雪軒那頭把院里的面首都遣散了。”
她說到遣散二字,特地咬的很重。
曹純了然這話背后的含義,只怕那一院子的面首,十余口人全都死絕了。
“姑娘,這事兒得讓老爺知道。”尋冬試探道。
“算了。”
曹純還算有點兒理智,不緊不慢的說道:“是爹爹讓她遣散面首的,那些人都是她養的消息出處,不殺了,難免會出去亂說,還不如一了百了是個痛快。”
“姑娘高見。”
問夏看了一眼尋冬,忽然面上閃過狡黠,湊過去說道:“只是姑娘,還有一件事不知道您曉不曉得,川王那頭想著要讓唐恒從前的學生聯名陳情呢。”
曹純輕蔑發笑,心情似乎也隨之好了起來:“真是螳臂當車,杯水車薪,他們以為這樣就能求得圣心回轉嗎?不過是個跳梁小丑罷了。”說著想起一事,又語氣怪異的說道,“唐恒從前的學生……說起來御史臺殿院有一個叫……”
“叫朱明朗的。”
問夏見她說到重點,終于忍不住的搶白道:“姑娘真是好記性,的確有個叫朱明朗的侍御史,這兩年辦事盡心,正有望升遷呢。”
“既然是御史臺的官兒,那便是在爹爹的眼皮子底下做事了。”曹純想了想,“升遷在即?眼下牽連上唐恒的人會有好果子吃嗎?只怕是不升反降。”
“奴聽說融雪軒那邊已經在和這朱明朗聯系了。”問夏提醒道。
曹純這才反應過來問夏說起這事的真正用意。
眼下唐恒倒了,若是圣人降罪,跟他有關系的人一個都跑不了,既然川王準備力保尤氏夫人,有那個膽子大的,想要以此拼搏一番。
川王若能保下,那便從此背靠大樹好乘涼,若是不能,不過是雪上加霜。
更何況保不下尤氏夫人,恰恰說明圣人還是十分介懷二十四年前的高穎之事,那便更留不得這反詩作孽,當年的連坐只怕會再次重現人間。
“姑娘要是能壓得住這朱明朗,不叫他弄什么聯名,老爺那邊一定高興。”
問夏是捏準了曹純的脾氣,果不其然那人轉怒為喜,指了一下地上的鐲子:“這消息聽的真夠及時,鐲子賞你了,融雪軒那邊給我盯緊了,有什么風吹草動,即刻來告訴我,分毫都不能耽誤,知道了沒有?”
問夏撿起那枚玉鐲子,成色一看便知道是極品,開心壞了,小雞啄米式的點著腦袋:“姑娘放心吧,那奴就先出去了。”
尋冬眼中生出些許嫉妒來,在主子面前賣乖,誰不會啊,不過是打聽來點兒閑散消息,只知道一味的討好,真是個天生的賤坯子。
待問夏離開,尋冬伺候著曹純躺好,那人聞著枕頭里散發出來的清香,說道:“大哥那邊有消息嗎?到底什么時候回來啊?”
“大公子應該快了,聽說也就是這兩天了。”尋冬道。
“那就好。”
曹純轉了個身子,囑咐道:“你去高簪酒肆那頭定個時間,就明日吧,以曹琦的名義給朱明朗下帖,我請他頓晝食,說些該說的話就是了。”
尋冬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
曹琦躺在床上,想著明日唇舌交鋒下的話語之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