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女史為何如此

第74章 張公子

這馬算不得完全停下來,但剛才跑的太快,這會兒氣喘吁吁,加之從鄭國千里迢迢來到趙國,水土不服,吃喝不慣,體格自然沒有本地的馬好。

宋端咬了咬牙,左手艱難的松開馬鞭,剛才那一拉用力太過,扯得整條左臂都快要斷了,輕嘶出聲,右腕卷起馬韁,道:“乖。”

這匹騰云駒在原地跺了跺蹄子,性情也沒有方才那么急躁,低頭在地上尋覓著什么在嘴里嚼了嚼,總算是安穩了下來。

宋端放下心來,又驅趕著馬繞著馬場不緊不慢的走著,這馬再也不鬧了。

這一幕讓遠處的劉葉看在眼里,高興的直拍巴掌,高呼道:“姑娘好厲害!”

劉葉一路小跑到賀逸明身前,指著那人說道:“敢問大人這是哪位訓馬女,看著眼生,可是新來的?”

賀逸明笑了笑:“可不是什么訓馬女,那是遙監殿的宋女史,等會兒過來你可千萬別說錯話,小心冒犯了貴人。”

“貴人。”

曹純見宋端馴服這馬,滿心的不悅,再看賀逸明那激動欣賞的模樣,便知道今日怎么游說都是徒勞,干脆道:“那我就先回御史臺了。”

“姑娘慢走。”

賀逸明目送,劉葉在旁嘀咕著這又是誰,那人搖了搖頭沒明說。

曹純往外走著,尋冬從老遠處跑過來,說道:“姑娘可是要回去了?”

曹純一言不發,臉色陰沉的很。

尋冬知道事情不順,也不敢多問,扶著她往外走,回頭看了一眼,連忙叫曹純往那邊看去:“姑娘您看,他怎么也在這兒?”

“管他是誰”

曹純沒好氣的瞥眼,驟然站住:“張子奇怎么在這兒?”

“是啊。”

尋冬說道:“難道是張尚書讓他來的?畢竟姑娘今日過來上牧監之事,老爺和張尚書他們并不知曉。”看了看時辰,“再不回去,酒肆那邊可就遲了。”

是了,高簪酒肆那邊還約了朱明朗。

“張炳文這個兒子從來不醉心政事,應該不是來做說客的。”曹純挑起眉毛,冷冷的哼了一聲,只怕是有什么古怪。

“罷了。”

她道了一聲,轉身帶著尋冬離開。

“賀牧監!好久不見!”

張子奇走過去,那人聞聲,忙笑著拱手:“原來是張公子,怎么今日閑來無事又跑我這里來騎馬了?”一揮手,“公子隨意挑選就是。”

張子奇本意的確是來騎馬的,但心此刻卻不在那些高大的畜生上,揚了揚下巴,是宋端的方向。

賀逸明懂得,說道:“宋端。”

張子奇略微詫異,隨后微微的笑開,看著宋端的眼神也多了三分深遠,靖安城無人不知宋端名號,這兩個字他如雷貫耳。

“宋女史。”

張子奇莫名其妙的多說了一句:“韓來的人。”

“韓來的人。”

賀逸明也跟著重復了一句,張子奇總來,二人熟悉,遂只當是開玩笑。

“無妨。”張子奇風輕云淡的笑了笑,“又不是韓來心尖兒上的人。”

“人家不說,你怎么知道是不是心尖兒的人。”

賀逸明偷笑,瞧著宋端繞場一圈回來,下了馬,將那匹累的脫虛的騰云駒交給贊不絕口的劉葉,看見張子奇,淡笑著詢問。

“張殊異。”

張子奇報上了自己的表字,惹得旁邊的賀逸明側目。

“原來是張尚書家的公子,本官在此見過。”

張炳文的兒子。

宋端也算是一視同仁,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些許,問道:“賀牧監和張公子看上去很是志同道合的樣子。”

“不過是狐朋狗友罷了。”

張子奇雖然不理政事,但長著耳朵就會聽,近來朝上的事他知道,眼看著宋端對自己秒趨冷淡,何必再找不痛快,便道:“那我先去跑馬了,二位聊。”

賀逸明道:“跑完別喂水。”

“不用你說。”

劉葉牽來張子奇素日常騎的那匹馬過來,那人接過,翻身上馬去。

宋端看著他。

張子奇也垂眸看來,只覺得面前的女子有著濃濃的沁人秀意,可紓解這世間萬般痛楚,那般清涼怡適,心頭微動,高呼一聲駕,策馬遠去。

望著他走遠,宋端回身看向賀逸明,一言不發,但雙眸已經訴出千言萬語。

賀逸明心知肚明,有些愧疚。

張炳文彈劾他的老師唐恒,他卻和政敵的兒子做了朋友。

宋端只覺得他糊涂,更替唐恒感到心寒,同在朝為官,誰都不是傻子,賀逸明也是聰明人,不怕猜不出自己今日來意。

可眼見他對張子奇如此,只怕聯名之事要泡湯了。

“罷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賀牧監留步。”

宋端心頭疲憊,左肩更是撕裂般的疼,轉身要走。

“女史且慢。”

誰知賀逸明叫住她,嘆了口氣,從袖子中掏出一卷疊好的布帛,說道:“勞煩女史將此物轉交給韓郎君。”

宋端驚訝萬分,卻還是壓住神色,雙手接過:“還以為……”

“院首……不,老師當年對每個學生都嘔盡心血。”

賀逸明和緩的臉上終于多了些許無奈和心痛,近日他噩夢連連,唐恒的首級每每出現在夢里,他驚醒后都早已淚流滿面,心如刀絞。

“做人哪能忘恩負義,更何況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即便來日如何大有作為,我都不會忘了老師曾經對我的鞭策和傳授,所以這布帛早就準備好了,本該上午的時候交給岑御典,沒想到出了意外,那交給宋女史也是一樣的。”

賀逸明拱手,一本正色的懇切道:“老師生前我未能報孝,也只能在他死后出一份綿薄之力,師娘從前和師父的關系很好,對我們也很好,便是被罰了餓肚子,也會偷偷的塞糕點給我,這些,我從不曾忘懷。”

說著,賀逸明聲音微顫,紅了眼眶。

“所以,還請三殿下和郎君……一定要保下師娘的性命,在此謝過。”

賀逸明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時只是苦澀一笑。

宋端頗有動容,心里面因為剛才錯怪賀逸明而有些愧疚,不再多言,點了點頭,將布帛揣進袖中,回去了遙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