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力注入魂幡,魂幡還是沒有任何變化,還是那么死氣沉沉,琢磨了一會,張瀟晗站起來。
沒有人愿意離開香榭,但張瀟晗一站起來,所有人都跟著站起來。
張瀟晗擺擺手,示意她想一個人轉轉,大家都站住了,只有宋辰砂跟在旁邊,盛強好像也要出來,猶豫一會站在了。
冥界恢復了生機,對修士的威脅反而更大了,張瀟晗不得不祭出紫光,就如張瀟晗想象的那般,宋辰砂祭出一身金光。
這兩種光芒都可以抵擋冥界的氣息,張瀟晗和宋辰砂很快從側門走進了中間正道。
偌大的正殿幾乎看不到魂魄的影子,大殿門口站立著守衛,兩人在影壁前站了一會,便發現從城門進來的魂魄有的直接沒入影壁,有的馬上就被執行者鎖住,穿過城樓下的兩個側門,解往不同的方向。
一側是低矮的地下囚室,一側是曾經關押過刑罰者的小小院子。
所有的一切都井井有條,雅雀無聲,被拘的魂魄沒有掙扎,似乎在進入城門的瞬間就失去了掙扎的能力。
想到那側低矮的地下囚室,就想到宋辰砂曾經的悄然離開,宋辰砂一直沒有對張瀟晗解釋他去做什么了,張瀟晗也從沒有過問過。
張瀟晗相信宋辰砂不知道她天眼看到了盛強的元嬰換了樣子,她也不想問,她猜想盛強已經成為宋辰砂的一具分身。
不管如何,宋辰砂不是她的靈魂奴仆,不需要事事都跟她匯報,宋辰砂能跟著她下到冥界,能保護他。他也該有他自己的秘密。
在這個正中的大殿前站了一會,張瀟晗在神識里招呼了一聲,不多時,梅林匆匆從大殿跑出來。
他不是在第一座大殿內,是在最后。
見到張瀟晗,梅林一躬身,張瀟晗抬手制止了:“給我幾枚魂晶。”
梅林的腰還沒有彎下。聽到張瀟晗只是要幾枚魂晶。急忙忙從儲物手鐲內拿出幾枚魂晶,小心翼翼地道:“張老板,這是品質最好的魂晶了。不過我手中還有幾個大人物,我沒有敢動手。”
張瀟晗注意到梅林的儲物手鐲已經變成了墨黑的顏色,再看看手里的魂晶,其內黑絲涌動。還有晦暗不明的黑影在翻滾掙扎。
冥界已經屬于梅林的了,梅林就是冥城的冥王了。怎么處置魂魄是冥王的事情,張瀟晗自然不會干涉。
“不必了——謝謝你送來的玉簡。”梅林張張嘴,沒有吱聲。
張瀟晗揮手祭出魂幡,心念一動。將魂晶向魂幡內送去,魂幡內本來就自成空間,可以容納魂體。魂晶又是魂體祭煉的,魂晶很容易就沒入到魂幡內。
魂晶沒入魂幡。魂幡忽然微微變化了一下,魂晶開始釋放出一絲烏光,如同之前在裂縫之上吸收的烏光。
昏暗死氣沉沉的魂幡內仿佛有了一絲活力。
魂晶迅速被魂幡吸收,吸收的速度不比先前梅林在大殿祭煉時的速度慢,魂幡內的世界也在迅速地變化,土地更加黝黑了,但這種黝黑卻仿佛帶著生命的氣息。
張瀟晗神識專注在魂幡之內,宋辰砂和梅林誰也沒有言語,不敢打擾張瀟晗,宋辰砂站在張瀟晗身邊,只能瞧著張瀟晗的側顏,這一刻,一直浮現在她眉眼之間的冰寒似乎消失了些。
宋辰砂的心有些隱痛,他很難把眼前這位掌控著冥界冥王生死的女修和曾經那位單純爛漫的女孩聯系到一起,那個見到妖獸遍地殘骸都要面色發白的單純女孩消失了,永遠不會回來了。
梅林也瞧瞧注視著張瀟晗,注視著這個掌控他生殺大權的女修,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他會成為別人的靈魂奴仆,更不會想到他會成為冥城的冥王。
短短的一個月的時間,有一個月吧,就像一場夢一樣,一個月之前他還是九域域主麾下的修士,可一個月之后,他的身份完全變了,九域與他再無任何交集。
張瀟晗動了一下,手中的另一枚魂晶也送入到手里的幡旗內,梅林的視線也落到幡旗上,仿佛有種感覺,那幡旗本來是冥界之物。
卻根本不敢開口。
再送進魂幡內一枚魂晶,魂幡的變化就更明顯了,山脈樹木仿佛全都活了起來,甚至山腳下還出現黑色的河流,河流不遠,隱約有一座城池出現。
魂幡內的冥城。
張瀟晗為她的想法奇怪起來,魂幡內怎么會有冥城呢,這個幡旗到底又是怎樣的用處呢?
“你將魂魄煉制成魂晶,可有選擇嗎?”張瀟晗神識從幡旗內收回,將手里的魂晶嘗試著收進儲物手鐲,卻沒有裝進去,便隨手都扔進魂幡內。
“自然是有的。”梅林答道:“所有魂魄一進入冥城之后,經過往生影壁一照,便已經將前世一切顯示出來,該馬上轉世投胎的就會直接進入往生影壁,而沒有被往生影壁收留的,就是前世殺戮過多,需要將殺戮還清的魂魄。”
說到這,梅林瞄張瀟晗一眼,說起殺戮過多,想必張瀟晗是不少的,他心內忽然興起讓張瀟晗照照往生影壁的念頭,一閃念而已,沒有敢說出口。
“這些魂魄,冥城就有自主決定的權利了,其實,煉制成魂晶的魂魄也沒有完全消失,在魂晶被冥城吸收之后,他們同樣可以往生的。”
聽到這,張瀟晗略微有些好奇:“他們的往生投胎,是投胎到人神妖魔,還是草木牲畜身上,又是誰決定的?”
梅林就笑了:“也是往生影壁決定的,冥界的一切自有規則的,我能決定的就是讓他們承受的痛苦和承受的時間,當然,我也可以改變他們的投胎。冥王還是有這樣的權利的。”
張瀟晗聞言點點頭:“那我拿走的魂晶呢?”
“一樣的,消耗了其內的魂力之后,都會有轉世投胎的可能。”說道這想起來什么似的:“刑罰者們并不清楚,有些東西只有冥王才會了解。”
張瀟晗再次點頭,卻對關在小院承受煉魂之苦的魂魄產生些興趣。
“什么樣的魂魄會承受煉魂之苦呢?煉制魂晶不是更為痛苦嗎?”
“那不一樣的,魂晶被冥城吸收,魂魄本身對冥界做了貢獻。罪孽就抵消了。還會產生功德,轉世的時候一般就是五界的中的高等種族,而這些需要煉魂的魂魄就不一定了。”
“哦——”張瀟晗拖了個長音:“那你可要小心了。這些煉魂的可別再有一個留下記憶的,到時候再來那么一次,呵呵,你只有自求多福了。”
張瀟晗半是開玩笑的說道。梅林卻認真說道:“張老板放心,我才做冥王。斷不敢有私心。”
張瀟晗就只是笑笑,才做冥王不敢有私心,那就是以后敢了?不過這個玩笑她是不會接下去的。
果然在那個曾經解救了刑三的小院里看到了一個黝黑的魂魄,這魂魄生前一定是俊美的。即便是魂魄,也可以看到其修長的身材,如今在煉魂燈下。痛苦地翻滾著,張瀟晗的神魂不由一痛。被煉魂燈照過的剎那疼痛好像再次體驗了一樣。
梅林只感覺到張瀟晗的心一沉,仿佛處在憤怒的邊緣,他茫然地望著那個魂魄,那是神族的魂魄,與張瀟晗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
“他前世犯了什么罪惡,要經煉魂之苦呢?”張瀟晗很快就平靜下來,靜靜地問道。
梅林思索了一下,他與冥城煉制在一起,往生影壁照到的前世他略一思索就看到了:“前世他是神族下界的大修士,曾叛出家族,與下界整個神族作對,殺滅神族同族共一千三百四十二人,還是下界請出上界神跡才將他斬殺。”
“那,他叛出家族的原因呢?”張瀟晗不由問道。
“冥界不論原因,只論殺戮,哪怕他再有不得已的委屈,哪怕他是為了保家護國,只要有殺戮就要用苦楚來抵消。”
張瀟晗怔住了。
“世人做下的任何事情細追究起來都有苦衷,都是不得已,殺人者如不殺人,就是被殺,就如我們修士為了提升修為獵殺的妖獸,也算在殺戮中,若我不是冥王,呵呵,隕落的時候還配不上這個小院,只能在那邊的小囚室遭些罪。”
張瀟晗沉默地望著煉魂燈下的魂魄,他對外的五感都被封閉了,看不到外邊也聽不到聲音,有的只有無法忍受而又不得不忍受的痛苦,難道有朝一日她隕落了,也會沒有尊嚴地被鎖魂鎖鎖住,關在這樣的小院子內,遭受煉魂這樣的苦楚嗎?
她猛地轉過身來,卻又站住了,回頭看著這個遭受煉魂之苦的魂魄:“他往生是到什么地方?”
梅林在神識內找了一會道:“因為前世殺戮太多,被整個族群擯棄,因此這一世往生是同一界被飼養的豪豬,生下的子孫連同他自己都會成為神族口中的食物,粉身碎骨無全尸來抵消上一世的罪惡。”
梅林瞧著張瀟晗的臉色不是那么好,急忙忙道:“不過他這一世若是安分守己,下一世會重新投胎做人的。”
張瀟晗猛然轉身,幾步離開小院,她想要讓梅林利用手中的權利改變這個神族修士的命運,可是她并沒有開口。
天下不公的事情何其多?可什么又是公平呢?
就如梅林所言,世人做下的任何事情細追究起來都有苦衷,都是不得已,哪里來的公平呢?
就如她,不論在下界還是在九域,殺戮的不僅有修士,還有妖獸,在妖獸森林的時候,就是為了練手,鍛煉反應,獵殺的妖獸就要以百為單位,算來那些妖獸何其無辜。
怕是她要隕落到冥界,所受的苦楚比這個神族修士還要重。
她不在意苦楚,可是轉世要是為豬為狗,任人宰割,她情愿沒有轉世,情愿魂魄永遠消散在天地之間。
她走了幾步卻再次站下:“往生影壁的規定又是誰定下的呢?”
這句話讓梅林愣住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在神識里尋找了一會,也沒有現成的答案,遲疑了一會道:“是天意吧,天地之間的規則。”
“那天地之間的規則又是誰定下來的呢?”張瀟晗追問了一句。
“是天帝,據說天帝創下五界,天帝五子分管五界,天帝創下了五界規則,包括修士的飛升,經歷的雷劫,都是天帝對修士的考驗。”這樣的解釋梅林到信手拈來。
“那你的冥界又是誰創造的呢?”張瀟晗跟著再問一句。
梅林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回到正中大殿的時候,張瀟晗已經平靜下來,臉上完全看不出曾經的憤怒,站在院子里沉思了一會,再把魂幡拿出來看看。
一共扔進去才五枚魂晶,魂幡內就完全變了樣,一座精致的小城出現其中,竟然就是冥界冥城的翻版。
難道這個魂幡就是一個移動的冥界?張瀟晗很快就推翻了這個想法。
“梅道友,你的囚犯借我幾個如何?”張瀟晗想想道。
“要剛剛那個魂魄嗎?”梅林善解人意道。
張瀟晗搖搖頭:“隨意來幾個吧。”
很快刑一就過來了,親自給張瀟晗帶過來十位囚徒,從外形上看都是人族修士,這些魂魄也都還保留著記憶。
魂魄臨近,魂幡在張瀟晗手中忽然微微一動,刑一也忽然后退一步。
張瀟晗側頭望過去,感覺到刑一的恐懼,而一側頭,就望到那幾個魂魄也是在瑟瑟發抖。
張瀟晗皺皺眉,反手收起了魂幡,一言不發離開。
大好的心情被看到的一切改變了,可張瀟晗知道,哪怕她強迫梅林改變冥界的規則,在她離開之后,梅林也可以再把規則改變回去。
往生影壁所遵循的規則,梅林不可能以一人的力量改變,尤其是他現在還沒有恢復整個冥界。
冥城只恢復了一半,而距離刑一所言曾經的百倍還差得很遠,冥城之外還是荒野,毫無生機,這些都需要梅林一點點改變。
但她不會再停留這里了,她終于決定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