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就在張瀟晗的身旁,忽然出現另外一個身影,這是一個陌生的身影,身材高大健碩,強武有力,他的頭上突兀出一直尖角,可這個尖角沒有讓他顯得詭異,而是與他的身體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帶給他無言的威嚴。
這個黑影靜靜地站在張瀟晗的對面,靜靜地看著安靜中的張瀟晗,良久,良久……
心忽的一痛,是那種真真切切的痛,仿佛被生生從胸膛中撕裂出去,身體剎那間出現本能反應的收縮,可瞬間,肌肉就放松了,就好像之前的條件反射沒有存在。
如果有光亮,眼前的一切當是可怕的,如果張瀟晗肯內視,視線所見到的就算有強大的意志,也會成為噩夢的,但是她只是安靜地懸浮著,
仿佛這個身體已經不是她自己的,仿佛撕裂的痛苦不是在她的身體內。
她的腦海內看到的是前世的最后一個畫面,那個年近三十的保守的女子蹲在地攤上,看著那個古樸的灰撲撲的袋子,如果時光倒流,一切都能回到從前,她絕對不會伸出手去。
心的撕裂還在繼續,可肉體的痛苦永遠抵不上內心的苦楚,曾經,她為這一世的精彩而滿足,而只有經歷了,才會知道平平淡淡才是幸福。
心的撕裂一點點擴散到骨骼、血肉、筋脈、皮膚,黑暗中她沒有看到撕裂的心臟還在跳動,依附在分離出去的骨骸上,也沒有看到鮮血從被剖開的身體內涌出去,更沒有看到一絲絲黑氣也尋著血液流淌出去,或者她是不愿意看到,也不愿意想到。
從來沒有的虛弱襲遍全身,夾雜在肉身的痛苦中,疲乏也在痛苦中悄然侵入,一個意念在暗自提醒著她清醒,可是她的身體卻誠實地反應著撕裂的后果。
多久了,她沒有安靜地睡過,她的生命已經無法承受住睡眠,睡眠于她已經成為奢侈的存在,終于她可以無憂無慮地睡去了,在她的肉身支離破碎之后。
黑暗內,一雙眼睛靜靜地注視著黑暗中破碎的身體,看著那個身體的主人面色平靜地緩緩閉上眼睛,仿佛她的肉身沒有正在被破壞,他看到那張面孔是真正的平和,仿佛終于卸下了長久背負的包袱。
我的,你還給我了,可是真的只是將我的還給我了嗎,從此,我的身體中有了你的骨骼、鮮血,我的身體內跳動的也是曾在你身體內跳動的心臟,從此,你我的命運才會真的以這般慘烈的方式聯系在一起了吧。
黑氣終于完全從張瀟晗的身體內被抽取出來,從此,這個身體不再是擁有不死之意的不死之身,但這個身體內還擁有著鳳凰之火,將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永生。
火焰在黑暗中忽然迸發出來,包裹住失去了生命的慘白的身體,即便在這個黑暗虛無的空間內,火焰中也傳來一聲清冷的鳴叫,巨大的鳳凰之火舔舐著張瀟晗的肉身。
黑發在燃燒,
慘白的皮膚在被火舌舔舐,只有那件灰色的法衣好像被注入了靈魂一般存在著,從她成為一個真正的修士之后法衣就一直陪伴著她,它早就成為張瀟晗的一個標志。
黑影伸出手,好像要抓住那件不會燃燒的法衣,烈焰瞬間就包圍了那只手,眼看著皮肉分裂,露出慘白的骨骼,接著那只手臂在火焰中化為灰燼,跌落在灰色法衣的身上。
鳳凰之火中的身體終于也化為輕灰,與法衣上的灰燼混合到一起,接著,又一聲響亮的鳴啼在火焰中出現,響徹黑暗空間,灰燼凝聚,一個秀麗的身影重新在火焰中出現,灰色法衣輕揚,黑影怔怔地望著這個單薄的身影,時間在這一刻仿佛終止了。
可只有張瀟晗自己知道,她根本沒有如她希望的那樣睡掉,所有的一切都在她清晰的感知中,她清晰地感受到肉身的痛苦,清晰地感受到鳳凰之火的灼燒,她的生命和肉身已經在一次次鳳凰涅中獲得了不朽,哪怕身體完全破碎,流盡最后一滴鮮血,她的生命也不會消逝,意識也不會消失。
這就是成神的代價,她將清醒地承受加于肉身和靈魂所有的苦楚,無可逃避。
只是,她終究沒有望一眼黑暗中的對方,沒有看一眼從身體內剝離的血肉,也就沒有看到落在她法衣上的灰燼。
她只是在完成生命中的一個過程,可以讓她有機會反思一路走來的經過,她為之奮斗的意義所在,或許,在下一次,她會覺得是一個解脫,畢竟,她沒有真正神o那樣強大的意志,她,只是被命運驅趕到神o位置上的一個普通凡人。
肉身的痛苦結束之后,張瀟晗仍然懸浮在黑暗中,她還是靜靜地安然停留在那里,收攏她的神念。
身體內傳來空虛的感覺,法衣包攏的肉身內也好像空落落的,張瀟晗的手動了下,慢慢地放在心臟的位置,那里還跳動著,只是,好像不完整了。
白皙的手輕輕地按在心臟上,黑暗中,一雙秋水般的眼睛緩緩睜開,如果有光亮,就會看到她的眼眸深處泛著艷紅與紫意,仿若不是人類的雙眼。
黑暗阻隔了張瀟晗的視線,可她卻仍然沒有用神念探測,只是睜著無神的眼眸注視著黑暗,她的手指無意識攥成了拳頭,按在她的心臟上,她只覺得心抽搐般的痛,比先前還要痛。
原來能夠死亡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啊,原來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脫。
神念終于離開了肉身向周圍釋放出去,她看到了黑暗中站立在她面前的影子。
腦海中曾無數次描繪過這個影子吧,陌生而又熟悉,這才是原本的峒簫,上古神o。
黑影驀地從神念中消失,好像從來不曾出現過,張瀟晗慢慢收回了神念,在黑暗中徒然睜著眼睛,也許過了好久,也許只有短短的一瞬,時間再一次失去了意義,張瀟晗的眼眸忽然眨了一眨。
神采重新回到了她的眼睛里,緊握成拳的手指也放下,她輕輕平整了一下身上的法衣,就好像將要參加一個重要的儀式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