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對上(六)
一個木頭
雨繼續在下著,來弟去三嬸家里看過,搶收回來的麥子都攤開來擺的屋里到處都是,就這也讓人傷心,這樣濕著不好脫粒,不脫又不行。只能先晾著。
來弟是去給三嬸家里送些自己采的木耳和蘑菇,再問三嬸借一下她家里的秤,對著三嬸一家人哭一樣的笑臉:“來弟,你家的麥子都收好了。”來弟沒有說幾句話就回來,覺得自己落茺而逃。
回到家里有弟是歡歡喜喜,他把木耳和蘑菇倒出來晾一下:“姐,你明天就去賣嗎?”來弟看一看倒出來還真不少,木耳肥乎乎,蘑菇胖嘟嘟。
“留一部分等天晴了曬干,冬天沒有菜的時候,咱自己吃。”來弟這樣隨口說一句,想著去梁五家,也可以帶些去。
有弟隨便說了一句:“這天什么時候才能晴。”來弟心里一緊,在里面放麥子的屋里鋪一塊舊布,正在往上面倒蘑菇的有弟不抬頭接著道:“姐今天不在家,來過幾個村里人看咱的麥子,他們都是一提就是哭。我心里也挺難受的。”
有弟不太明白,為什么自家的麥子都粒粒收起來,這兩天里也跟著不高興。來弟也默然,都是一個村里的人,心還是會連心的。
“叔公們家的麥子也受損了,叔公們那么大的年紀,聽說也到田頭去幫著送飯送水,”蹲在地上的有弟仰起臉兒來:“姐,你在家里真好。”
有弟莫名的這一句話,讓來弟嚇了一跳,難道有弟發現什么了。看一看那燦若晨星的眼睛里沒有半點兒猜疑,來弟才放下心,有弟只是隨便說一說。
隨便說一說的有弟這句話一直就想說了,有姐真好,別人的姐姐沒有這么能干,而且梁五哥其實是姐姐招來家里的。梁五多好,什么活兒都干。梁五說過以后施肥他來弄,不用把這錢給別人賺,只要有弟管頓飯就行。
把這些話說出來的有弟蹲在地上,繼續用手把倒出來的木耳和蘑菇鋪平整些,歡歡喜喜的有弟算著這些東西能賣多少錢:“總有個百十斤,一定值不少錢。”
來弟對著有弟嘿嘿一下,有錢真好,缺的就是錢。來弟先走出來,突然看到炕上有一角有水跡,過去一看,果然是屋子上面在漏雨。
苦笑的來弟看著那水一滴一滴下來,這才下幾天雨,這屋頂就不行了。人掙錢的速度趕不上花錢速度的時候,就是一種郁悶。
找一個舊盆放過去,聽著那隔一會兒傳來的水聲,來弟打一個哈欠,喊一下有弟:“有弟,我先洗澡了。”
就兩間屋子,來弟洗澡的時候有弟要避到外面去,有弟洗澡的時候,來弟是不想回避,可是有弟堅決讓來弟出去。
屋里傳出來有弟的聲音:“我就出來。”都是女孩子還要避開,來弟咧開嘴笑一笑,先把水倒好。有弟果然是從里屋出來,站到屋檐下面去。
過一會兒有弟洗的時候,把來弟往外面攆:“姐出去站一會兒吧。”來弟磨蹭一下:“有弟,你這么小,姐在屋里呆著有什么關系?”
“不行,不行,女人咋能看男人洗澡呢。”有弟振振有詞,把來弟往外面趕。屋檐下面冷風冷雨,接連下了幾天,溫度和前幾天熱的睡不著相比,是降了好些。姑娘家來弟站在這里,感受著雨絲往臉上飄,這才發現這屋檐也不夠寬,難怪雨絲往臉上飄。
回到屋里的來弟克制自己堅決不想房子的事情,因為現在沒有錢。炕上滴水的地方還好是在一角,不影響姐弟兩個人睡覺。
第二天一早,來弟吃過早飯,接過有弟遞過來的一個油紙包,聽著有弟的交待:“見到梁五哥,對他說,下雨了屋里也可以睡人,讓他回來吃飯吧。”
來弟笑嘻嘻:“有弟,你真好。”披著蓑衣挑著擔子的來弟出門了。一頭是木耳,一頭是蘑菇。腳下草鞋還是走一步滑一步地踏在泥里,來弟心想,我見到梁五,肯定不說讓他回來睡屋里。這鄉規鄉俗,哪里能讓梁五睡屋里去。
有弟盼著梁五回來,家里有過成年的男人和以前沒有成年的男人相比,象是以前的日子太粗糙。有弟還沒有長大,當然是想著梁五多來,有弟要是知道來弟壓根兒就不會這樣學話,不知道有弟會做何感想?
官道上進城的來弟一出了村,就把有弟的話忘了,來弟只記得找到梁五把有弟做的好吃的給他。所以一進城,先去柴市上找梁五去。
這天氣并沒有賣柴的人,柴市上一個臉兒熟的少年也沒有。來弟只能先去賣木耳和蘑菇。下雨天氣,就是賣菜的人都不多。這里賣菜的,有守在街口賣的,也有挑著擔子吆喝著走街巷賣的。
剛放下來擔子的來弟就遇到主顧:“這菜怎么賣?”是一個青布衣裳的男人過來問價。來弟是隨便訂了一個價格:“都是十文錢一斤。”
這價格引來一陣笑聲,那人笑過以后才道:“小姑娘,你是不懂行情吧,木耳你可以貴些,蘑菇不能這個價兒,要減半才行。我都要了,你是什么價兒?”
來弟有些激動,都要了,至少有個一、兩百文吧。來弟站起來請教一下那個人:“您說個價兒出來我看行不行?”
“木耳八文錢一斤,蘑菇四文錢一斤。”那個人說出來這價格來,來弟是打算同意的,來弟賣東西定價格,是按照自己辛苦多少時間來算的。弄這些東西花了一天時間,來弟覺得至少有個一百文就差不多了。
現在聽到這個價格,來弟是覺得滿意,兩天一百文,天天這樣收入,一個月有一兩多銀子呢,過冬衣服都不發愁。
來弟這就都賣給了他,木耳二十斤,蘑菇三十斤,一共是三百八十文錢。來弟接過那串錢,連聲道謝放進懷里,碰到懷里油紙包,現在只剩下一件事情就是去找梁五。
一身蓑衣扛著扁擔,來弟在城里逛了起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少年,拉著他問了一下路,來弟終于碼頭上找到了梁五。
梁五是在這碼頭上幫著來往商船卸貨,掙一份苦力錢。來弟看到梁五的時候,梁五沒有在扛包,正是毛發直豎的感覺,與一個人對峙著,這個人是捕快楊小懶。
“前天安記貨倉里丟東西,與你有沒有關系?”楊小懶是有備而來,不弄明白了他是不會來,他也弄不明白為什么不直接鎖拿梁五和他的幾個混混,還要來對梁五說這些話。
楊小懶初聽到這事情,就想到跟梁五有關的時候,就想起來弟對自己說的那句話:“以后梁五有事情,到我家里來吃面,再麻煩順便對我說一聲。”
原因是弄不明白,楊小懶捕快還是來了。梁五一看到楊小懶喊自己,就是挑釁的眼光:“俺又犯啥事了?”聽說是安家貨倉,梁五是不屑的表情:“與俺有啥關系。”
來弟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一個是少年,一個是大幾歲的男人,兩個人瞪著眼睛,一臉要打起來的樣子。
“咳,咳,”來弟清了清嗓子,表示自己要出場。梁五看過來時,眼光一下子就亮了:“來弟,你咋來了?”楊小懶則是嗅一嗅鼻子:“你身上有好吃的?”
來弟攤開手:“是俺剛才賣的木耳蘑菇的味道吧。”這捕快獵狗鼻子,難怪當捕快。來弟抵死不打算承認,這是有弟給梁五的,來弟也沒想過要分人。
“你這蘑菇油大,我才聞出來。”楊小懶這樣說過,站在那里渾身上下又如沒了精神,只有眼睛到處看:“木寶在哪里?”找不到木寶,楊小懶是慢慢騰騰地走開了。看的來弟恨不能背后給他一腳,讓他走快些。
等到楊小懶轉過彎去,梁五才笑著對著來弟身前看一看:“你身上揣的是啥?”來弟低頭一看,也笑起來。有弟一早把鳥兒拔了毛紅燒的香噴噴的,征求過來弟意見,給梁五裝了一只鳥兒讓來弟送來。
這油紙包沒有包緊,有一些湯汁露出來,把來弟的衣上也染了一塊。來弟趕快把吃的掏出來給梁五送去:“有弟交待我一定要送到你手上。”
梁五接過來沒有打開就是一股香味,來弟在一旁解說這好吃的來歷,想一想楊小懶說自己這蘑菇太油,來弟有些好笑。
梁五在雨中慢慢打開油紙包,拈一塊慢慢放到嘴里吃,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兒,不僅是有人關心自己想到自己,還有就是一點兒心酸,這姐弟倆個人對自己,比自己的家人還要好些。
“好吃嗎?”來弟清脆的聲音問出來,梁五忍一下淚水,是感動出來的,看著來弟蓑衣下的面龐道:“好吃。”
船上有人喊起來:“這兒還有活呢,你不干活了?”梁五回頭答應:“就來。”把手中的油紙包鄭重仔細地包起來,揣進懷里,來弟也露出笑容:“包緊些,別再弄臟你的衣服。”轉身要走時,又回過頭把有弟的話說一半:“有弟問你,啥時候還來家里吃飯?”
梁五點點頭:“有空我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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