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農與商

第四十六章,對上(十三)

第四十六章,對上(十三)

一個木頭

碼頭上的梁五在雨水中,精赤著的上身全是雨水,臉上突然出來的笑容,是在聽到有弟喊,看到有弟和來弟以后所有。

站在雨水中的姐弟倆,身上是一領灰不出溜的舊蓑衣,斗笠下是來弟白凈如花的微笑和有弟笑的燦爛的小臉兒。有弟還在招手,小小的手在雨中晃幾晃,配上他的尖嗓子:“梁五哥,俺和俺姐來看你了。”

梁五歡喜不盡,看看手還扶在肩頭上的貨包上,對著有弟先回一聲:“一會兒就來。”幾大步飛奔去把貨包放下,梁五才笑嘻嘻走過來,依然是不著衣,也不覺得對著來弟表妹有啥難為情的,這碼頭上扛包的人都這樣。

走過來站定,梁五雙手叉腰,眼睛打量著姐弟兩個人問出來:“啥事兒來找我?”這句話說出來,來弟先是微笑一下:“有弟要來看你。”還是指著有弟好說事兒。

梁五順著這句話就看向有弟:“有弟想俺了?”有弟立即點點頭,透徹見底的黑眼睛中有著一絲打量:“梁五哥,你咋不家去呢?晚上回家去吧,有弟給你做好吃的。”有弟想起來自己的新菜,仰視一眼身邊的來弟,這才告訴梁五:“姐說的新做法,有弟做的涼拌木耳,好吃呢。”

有弟有些遺憾:“昨天說來看你,就沒有做了帶給你,那個涼拌木耳,要先在熱水鍋里把木耳過一過,再用鹽用醋用醬,最后還有蒜,可好吃了。”有弟一旦巴巴開來,這就說了一個干凈。

聽的梁五要笑,剛才雨水打在身上不覺得是為著干活,現在雨水打在身上不覺得,是為著有弟兄弟的情意。一旁的來弟抿著嘴兒笑,只是低頭看有弟。梁五對來弟心生一絲不滿,想俺就想俺了,有弟小也不能拖著你來,你來了還要說往有弟身上說。

伸出手掌來拍拍有弟細嫩的小肩膀,梁五存心刺一刺來弟表妹,對有弟道:“有弟表弟,還是你夠情意。”

來弟裝作沒聽到,姐不想你,姐只是擔心你;擔心有時候就是想你,可是此想非彼想,來弟覺得心里坦蕩著呢,陪著梁五和有弟一塊兒笑了兩聲,說有弟想梁五,也沒有說錯過。

“梁五哥,晚上家去,”有弟又說了一次,再道:“這幾天里你吃好喝好睡好了沒?”梁五這一會兒刺人的心思都沒有了,全包融在有弟的這句話里,梁五回答道:“有弟你放心,俺會照顧自己,你和你姐也要吃好喝好睡好才行。”

只說了這幾句話,其實要說的話都交待過,身后這時也傳來呼喊聲:“小子,你還扛不扛了?這船要快卸才成。”這碼頭上不是說話的地方,上一次也是寥寥數語,就有人要來打斷。

站在雨水中的梁五有些遺憾,雨再大些讓他站在這里說話,梁五也不嫌雨打人,只是不能不去干活了。有弟最后還是尖著嗓子一句:“晚上家去,記得不?”

一直聽了這幾句,梁五才心中有所頓悟,看看來弟面上也是一樣有擔心有關切的神情,梁五心中的荊棘一瞬間消失不見,隨之而來的是難言之隱,很是難堪,也沒法子說。酸澀難言的梁五再次伸出手拍拍有弟的肩頭,苦笑著道:“歇了這幾天,俺就去,這幾天里,俺忙哩。”

我真的是沒法子說,梁五的一雙眼睛里比平時多了苦澀。看在眼里的來弟更起疑心也更擔心,只是匆忙加上一句:“下雨晚上亂,少出門,免得我和有弟都擔心。”

梁五這就大喜,大喜過后還是酸澀,只是承諾一樣的道:“你放心,俺省得。”梁五不得不轉身離去,走幾步再回身來看一看擺手:“回家去吧,還站著作啥。”回到扛包的那里,就有人笑話梁五:“這是你啥人,還跑來碼頭上找。”

“俺家表妹表弟,過來看看俺。”梁五回答的時候,覺得這表妹表弟四個字咀嚼起來,口齒都是香甜的。聽得別人只是一個怪笑,梁五立即瞪起眼睛:“不許亂說話。”然后扛著包精神百倍大步走開。

梁五在心里只是猶豫:難道來弟真的知道了,這事情不光彩,可不能讓來弟知道。來弟要是知道了,一準兒要笑話俺才是。

心里猶豫又酸澀的梁五對于來弟這關心還是挺稀罕,一上午的活計做下來,不時看一看來弟有弟站過的那樹枝兒下面一片地,青石板被雨水沖的干凈異常,梁五就會傻笑一下,來弟和有弟真的來看我了?嗯,當然是真的。

來弟的關切眼神,有弟的小尖嗓門兒:“梁五哥,晚上家去。”梁五重新恢復了波皮兒勁頭,把晚上這件事情早些了結,就可以去了。

中午是大餅沾醬,照例在熟悉的小店里吃的,梁五咬著一口餅,想想有弟說的涼拌木耳,就覺得滿嘴里有醋和蒜味兒,好似在吃著那涼拌木耳。

再干一下午的活計,晚上的時候,十幾個少年一起聚攏來,擁著梁五大家找了一個小茶館坐了一會兒,到更深的時候,才一起出來往外面去,奔著西街而來。

西街是在離碼頭不遠的地方,這一片算是城外,因為有一個城門要隨著時間開和關,此時大家都不回家去,一直來到西街的安家貨倉去。

雨打更又深,周圍寂靜就是一聲犬吠都沒有,少年們都是步子輕快地來在這里,為首的是梁五,他停下來,沖著巷子里輕輕的拍了三下巴掌。

聽到這巴掌聲,巷子里走出來一個打著傘蒙面的人,對著梁五和少年們點點頭,轉身示意他們跟上來。

這個人是梁五聯系的,少年們都不認識他是誰,反正這晚上的活計以前也是做過。混混做了多年,說他沒做過壞事,只兇人橫人,這話貌似無人信。再說這一趟差事錢不少。

“慢著,”梁五今天就不象以前那樣,帶著少年們跟上去,反而是輕喝一聲。少年們是一動沒有動,這是剛才在茶館中說好的,他們只聽梁五的。

前面傘下的人有些驚奇,這才緩緩開口:“怎么了?”梁五走上幾步過來身前,壓低聲音道:“俺有把柄被你拿住了,俺跟著你做,可是這差事是誰的頭家,俺要聽一聽,俺不能害了兄弟們,也一輩子的把柄在你們手里。”

傘下人更是驚奇,身前的這個小混混,似乎一夜之間開了竅,他還要聽聽頭家。傘下人蒙面巾上沒有遮住的眼眸里突然露出笑意,拿些混混的把柄是易如反掌,找上你們來做是送錢給你們。這個二傻子,做了幾天,今天敢情才覺得這事情不妥當,不妥當你也上船了。

梁五是目光炯炯,心里只想著來弟和有弟,攀了親戚,不能讓來弟和有弟擔心,再想一想,梁五心一痛,也不能讓家人擔心。梁五堅持:“俺要知道頭家。”是怎么上了這條船,梁五是莫明其妙,突然這個人找到自己,拿出來自己的把柄,有憑又有據,而且這個人還是梁五以前就認識的人,那一次見面,真是好突然,把梁五驚的不輕。

“你等在這里,”傘下人拋下一句話就飄然而去,過了一會兒身后跟著一個人回來,這個人以紙扇掩面,來到背光處,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輕輕移開紙扇閃出一個角度來。這角度足以讓梁五看的清楚他的面具。

少年們等在巷子口,看不清黑暗中都發生了什么,只看到梁五走回來,臉上是平靜的說一句:“干活。”

面上平靜的梁五,心里嚇的很,嚇到他只埋頭干活,這活其實很簡單,這里是安家的一個貨倉,梁五他們的活計也是扛包,不過這活以前是以為安家的人不知道,現在則是明白這頭家是誰,梁五心里更犯嘀咕。

剛才那紙扇后露出來的是安公子清秀的面容,安公子甚至還沖著梁五一笑,更是把梁五嚇的魂不附體。安少爺好好的為什么要雇人偷自己家里的東西,要知道上一次雇著梁五他們偷搬安家貨倉里東西的人,是表少爺張大林。

這兩位少爺一個是嫡親,一個是表親,這就對著干起來。傘下人安三就是拿住了梁五上一次為張大林做事的證據,梁五不得不干這一次活。安三和安公子,梁五都認識,只是沒有想到這一次頭家會是他們。

立于黑暗中安公子站在一個少年們看不到他,他卻能看到少年們的墻角里,身后兩個人為他打著傘,一個人高大挺拔,是捕快木寶;還是一個人也一反平時的懶洋洋,這就一臉清醒,是捕快楊小懶。

兩個捕快和安公子站在這暗角里看著少年們搬東西,碼頭上貨船是備好的,貨一上船就順水運走,到明天早上,神也不知鬼也不覺。

張大林去了外地看著鋪子里進貨,安公子也對著表弟來了同樣的一手,想想以前總是張大林喊著失盜了,安公子不由得微笑起來,這肚子里花花腸子的活,表兄我不差是不是?

只有身后站著的楊小懶,心里在想著來弟,早知道這事情是這樣,就不去嚇來弟了,那姑娘有沒有被自己嚇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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