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五狠狠拍打自己的頭幾下,對著那一對夫妻是認命地笑:“我不是心虛,只是害怕。人家是孤兒寡母的,到家里只能被你們欺負?”蓮菂冷嘲熱諷:“她不知道京里有我們,這才跑來的是不是?你要不要快去客店里看看,沒準兒她現在收拾東西要被嚇跑。”
梁五哼哼著笑:“你別急,我是想對質,不過得公正,要是留弟錯了……”安公子慢吞吞:“當初我就說這親事不成,你們非要答應。看看這廝,有事情先派自己妻子不對,你就是不護短,也得公正公平才行。我們都不擔心你不公正公平,你一個將軍,還護不住一對孤兒寡母?”
留弟不再哭,而是帕子掩著口,撲哧笑了好幾次。梁五漲紅臉,沖著安大人又吼上了:“我成這個親不容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你少說幾句吧。”安公子笑容可掬:“看看他擔心的就有理由,他遇上我都無話說,何況是他的那一對孤兒寡母。”
“你不敢讓她們來,就不要廢話這么多。”蓮菂又開始了:“你走吧,留弟不跟你回去,你愛哪里去就哪里去。”梁五雙手抱著頭:“我怎么會認識你們。”抱完了頭,對安冕道:“我只和冕哥兒說話,去門上喊我的人,讓他們去客店里把那母子接來。”
安冕先問梁五:“接來你就不疼了我吧?不少字”梁五不停地吸氣:“不會,姨丈最疼你。”安冕這才往外面去。留弟笑了又笑,貼在姐姐身上只是笑。梁五也露出笑容:“那孩子不是我的,你要相信我。”留弟立即板起臉,把臉轉到一邊兒去。
碰了釘子的梁五沒趣,這才發現從自己來,就一直是沒趣。
安公子起身換過常服回來,象牙色長衣飄飄,就是梁五也不得不承認他生得不錯。梁五眼光在蓮菂身上一轉,蓮菂正在和留弟低聲說話。梁五在心里嘆氣,人都喜歡生得漂亮的,買棵白菜也是白是白青是青好,有人專門去挑不好看的白菜嗎?
想到這里,梁五警惕心上來,自省自己聽到留弟回家來焦躁,興許還是擔心蓮菂相信這事兒是真的。他這就靜下心,心一旦平靜,細思兩個人說的出入是很大。而安公子說得也不錯,留弟要去辱罵行兇,也用不著當著人去。
外面問母子二人到了時,安公子讓帶到二門外的小廳上。房中人都往外面走,蓮菂拉著留弟道:“你一會兒就和我坐一起,想想你相公那廝,當著這個女人一定離你遠遠的。這樣背著你才好去哄她。”
梁五伸手就把留弟拉過來,粗聲粗氣地道:“我自己的妻子我自己知道。”蓮菂在后面敲打:“你心里肯定在埋怨我吧,我只是說句實話。你真的當留弟是妻子,真的是她欺負人,我給你作主;但是妻子和外人的分別,你要是沒有花心思,你應該知道怎么做。”梁五裝作沒聽見,剛才心靜想了許多,拉著留弟問她:“這事情你應該先來找我,怎么就一個人去了?”
留弟只說那信:“我把那信帶在身上,被她拿走了。”梁五難得的有耐心,在留弟鼻子上點一下:“人都在就能弄明白,要是你不懂事,回來看我收拾你;”
“要是她呢?”蓮菂的聲音又響起來,梁五臉色一冷:“給她盤纏錢,讓她回去。錢總是要給的,不會拿這個挑眼吧。”
“要是這一會兒弄不清楚呢?”問這句話的是安公子,梁五臉色更冷,覺得這夫妻兩個人才讓人頭痛:“你說呢?”安公子笑容可掬:“這話是你說的,今天弄不清楚就我來說。”蓮菂搶過話來:“聽留弟說也行。”
梁五站住腳,帶著要發作的表情逼問蓮菂:“你剛才和留弟說了什么?”蓮菂笑瞇瞇:“我們姐妹說話不用告訴你,反正你在,留弟說的不對,你再護著別人不遲。”
梁將軍此時唯一選擇就是自己閉上嘴,拉著妻子往外面去。
小廳上,一對母子舊衣舊衫,但是洗得潔凈,襯在那女子也有幾分清秀的面容上。安公子先哼了一聲,伸手在蓮菂額頭上點了一下。這個女子與蓮菂有幾分神似,這舊衣神情中與她當初過苦日子時很像。梁五不無尷尬,無處解這尷尬,拉著留弟的手移到她肩膀上,把留弟往懷里摟了一摟。
廳上一陣大哭聲,冕哥兒跟過來看那孩子,只是拉著母親勸她:“看到梁爹了,媽你有話對梁爹說。”冕哥兒湊到梁五面前:“什么是梁爹?”梁五長長嘆口氣:“冕哥兒,玩你的去吧,姨丈沒兒子以前,最疼的就是你。”安冕不信,搬個小杌子跑到父親腳下坐下來:“別趕我走,我要看看姨丈說話算不算。”
安公子在兒子頭上拍拍讓他坐好,蓮菂坐下來對著梁五打量一眼,再對著地上跪下來哭的那女子打量一眼。梁五再裝沒看到,摟著留弟坐下來,對地上哭的那人和氣道:“劉大姐,我妻子也在,有話當著大家說出來。”留弟伏在梁五懷中,手捧著腮面帶笑容看著這位劉大姐。想當然,這位劉姓女子她是不會喜歡。
“梁兄弟,你來京以前去看我們,說過不下去就來京里找你。我們前天到的,正在打聽你家住哪里,不想今天您夫人就跑來客店打罵,說我勾引你,客店的人都知道,這讓我們以后怎么在京里呆?”這位劉氏很波辣,膝行到梁五面前問他:“以前是我勾引你,你才去我家的嗎?”。
伏在梁五懷中的留弟見她突然過來,又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梁五懷中縮了一縮。梁五摟緊了她笑笑,對劉氏道:“你起來說話,當然不是,以前是我自己去的。”劉氏不起來,面上兩行淚水不停流下,又問梁五:“你時常去幫著我打水劈柴,教我兒子習武,看到別人欺負他,你就幫著他。這也是我勾引的?”
梁五坦然:“不是,”說過哈哈笑了一聲,是留弟在他腰上吃癢處捏了一把。安公子坐著就聽著,全然看不到蓮菂使眼色。蓮菂沒辦法只能自己問出來:“為什么你要去?”話剛出口,安公子斥責道:“你還能問出來”
劉氏把眼光移到這一對繡衣錦裳的男女身上,蓮菂薄施脂粉,發上首飾明亮,與當年那個小村姑是兩個光景。只有當年見過蓮菂布衣,而且對她印象深刻的人才能看出來,劉氏有幾分相似。安公子不說話,就是正在不舒服。
梁五很是樂意地回答出來:“我剛才就告訴過你,我看到她帶著兒子,就想起來你們姐妹,”不能讓安公子臉再黑下來,梁五緩和一句:“不過我想的更多的是留弟。”安冕又不喜歡了:“沒有想我?”頭上被父親敲了一下:“那時候哪有你。”
蓮菂也不想再說什么,她只玩著自己手上帕子。留弟剛才哭得有些累,打個哈欠伏在梁五懷里昏昏欲睡,劉氏在心里罵她多少遍,嘴里說得再可憐再動情,留弟也不跳了,讓劉氏很是詫異。安公子也想打哈欠,說了足有一盞茶時分,說來說去就是這些話。他對著梁五看一眼,聽得挺有滋味。
“這事情今天說不清楚,后面要怎么樣,只說這個就行了。”安公子下朝回來還沒休息,他懶得再聽下去。留弟看看姐夫,蓮菂看看相公,梁五想說話又咽回去,也對著安公子看。
安公子懶洋洋:“要我說是?”三個人一起點頭。安公子擺出勉為其難的表情:“要我說,我就說吧。劉氏說留弟罵她,逼著她自盡,不然罵到她沒名聲,在京里呆不住。一個孤兒寡母沒了名聲,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不好呆著。”說到這里,劉氏哭起來,安公子打斷她:“這話疑點太多,如梁將軍那么笨你是聽不出來,我都不想問,權且當個說不清楚,免得在這里問得太清楚,梁將軍一點兒面子也沒有。”
梁五服輸:“你隨便說,我現在聽著也覺得不對。”劉氏傻了眼睛:“我說的句句是實話。”蓮菂很好心地勸她:“你這幾下子,只有那廝才會一開始上當,現在那廝也覺得不對了,你就別說了吧。”
“那廝?”劉氏又糊涂了。蓮菂擺擺手讓她別說話:“讓我妹妹說吧,梁將軍對你情深著呢,他在西北的縫縫補補都是你,沒有你,他就沒衣服穿出門了。為了這個情深,你大老遠跑來總得安置你。”
留弟又打了一個哈欠,在座的是自己姐姐姐夫相公和外甥,她此時不把劉氏放在心上。按著剛才姐姐教的說:“最好你回西北,送你盤纏錢;”劉氏臉色一變,留弟再道:“你要不想回去,留在京里不能留在我家,因為你就孤兒寡母兩個人,我家人多,以后再有事情,讓人看著象是人多的欺負人少的。你不在乎名聲,我得要這名聲的。”蓮菂露出笑容,覺得留弟發揮得不錯。
“京里你也不能呆,我姐夫當官,你再有事情,又要讓人說我們欺負你。你京外呆著吧,給你一間房子幾畝地,這錢當然我沒有,”留弟仰起臉來對梁五看:“這樣行吧?不少字你再要去給她錢去看她都方便?”
梁五忍不住笑:“這主意不是你的吧?不少字”蓮菂又開了口:“你滿意就行?你喜歡讓她們留在身邊也行,有什么不好,與我們無關。”
唯一不滿意的是那位劉氏,可憐巴巴地對梁五道:“我們千里從西北來找你,吃了一路子的苦,就是想著有個依靠,住得城外有登徒子可怎么辦?你以前不是經常說會保護我們。”梁五客氣地道:“那是以前,”再對著安公子狠瞪一眼:“就這我也沒有防住,登徒子還是有的。”
安公子讓人看鐘點兒:“一件芝麻大的小事折騰到現在。有話快說,我想去歪一會兒。”倚著他膝蓋坐的安冕舉起兩只小拳頭:“父親,我給你捶捶,你要是走了,我媽她不干。”蓮菂對著兒子笑逐顏開:“幾時也給我捶捶。”
留弟插一句:“我也要睡。”歪在梁五懷里閉上眼睛開始睡。梁五抱著留弟打迭起耐心和劉氏說話:“住在城外,也有我的兄弟們照看。為著你好,我不能常去。以前勸你往前看一步,你相中了人,自己不好意思說,我來幫你說。”
“看他這一會兒多有耐心,”蓮菂低聲對安公子道,安公子低聲道:“對于外面的人,都是有耐心,對你就不用。”
“那你外面有幾個?”蓮菂笑得賢惠:“你的耐心得有處兒用才行。”
安公子撫摸著兒子的頭,對妻子道:“這種事情還能告訴你嗎?是我私房錢養著,你就不必問。”
“子婦不是無私貨?”蓮菂笑得無邪:“幾時充公,丫頭也可以少幾個。”
小廳上一陣號啕大哭聲,打斷他們的對話。梁五皺起眉頭,留弟捂著耳朵,劉氏開始大哭:“是你說到京里來找你,不想你這人,說的話全是不算……”
安冕瞪大眼睛,跟街上人吵架一個樣子。
“梁將軍的心擺正,這事情就好辦得多。”安公子再添上一句,梁五是苦笑:“你就只看著嗎?你得說句話兒吧。”
蓮菂對著留弟做現場教育:“看到沒有,你鬧有什么用?讓人看著你了不起嗎?大可不必。他的心思才最重要。不上當不裝糊涂不打歪心思,就象你姐夫說的,這事情好辦得多。”蓮菂順便討好安公子一下,安公子似笑非笑:“你我的心都擺正。”
劉氏鬧了一場也沒有如她滿意,梁五讓人送她們回客店,讓人去給她們在城外置辦房子。蓮菂心想,有錢還是有用處的,雖然不能讓鬼推磨,至少可以讓人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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