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丸兒支楞著耳朵聽:“好像是鸞影姨娘的聲音。”
花千樹唇角抽搐兩下:“她天天說話拿腔拿調的,叫喚起來這嗓門可一點也不低。”
三人都好奇,同時跑出廚房里去。
鸞影院子門大敞,大家已經聞聲蜂擁而至。
鸞影蜷縮在地上,滿臉驚恐,抖若篩糠,磕磕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她跟前的兩個小丫頭站在跟前一問三不知。
“我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鸞影姨娘剛從涼亭回來院子里,打發我們去廚房里端晚膳呢。聽她一聲尖叫,急忙趕過來,只見她倒在地上,就是這幅模樣。”
鳳檀分開眾人上前,蹲在鸞影的跟前,細聲安慰:“你這是怎么了?”
鸞影顯然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牙關打顫,雙目緊閉,顫著聲音,驚恐地一迭聲低喃:“鬼,鬼!”
正是黃昏夜幕初降,一日之中最為晦澀的光景。
周圍的人不約而同全都打了一個寒戰,目光四處掃望,心生懼意。
后面趕過來的嚴婆子已然沉了臉色。
鳳檀緩緩撫摸著鸞影的后背,耐著性子哄:“哪里有什么鬼怪?姐妹們這不都在這里么?你是看花了眼。”
鸞影壯著膽子睜開眼睛,不由自主地向著鳳檀懷里又縮了縮,帶著哭腔:“鳳檀,真的是鬼!就在院子里跳繩著,一身白衣,披頭散發,一邊跳一邊數。我推開院門,她聽到動靜突然扭過臉來,那舌頭,舌頭垂得老長。一定是淺月,淺月回來了!”
眾人目光齊刷刷地望向了花千樹,她正提著鼻子輕嗅,滿臉疑惑,若有所思。
花千樹反應過來之后,自己都愣了,她又不是神仙,畫個門能開,畫艘船能行,自己嚇唬嚇唬她們,虛構個跳繩的吊死鬼,都能成真的?
一旁的嚴婆子瞬間將凌厲的目光在眾人身上逡巡了一圈,沉聲訓斥:“我記得特意交代過你們,淺月那是自己想不開輕生,一死百了。關于她的事情,不要繼續捕風捉影,胡言亂語。若是誰敢妖言惑眾,整得人心惶惶,我一定拿她是問。”
說完惡狠狠地瞪了花千樹這個始作俑者一眼。
花千樹聳聳肩,表示無辜,只識相不做辯解。
鸞影臉色仍舊極難看,蒼白如紙:“我沒有胡說八道,適才是千真萬確,看到了那女鬼。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她的舌頭便化作一陣煙,然后整個人突然消失不見了。若非是女鬼,能飛天遁地么?”
嚴婆子面色一凜,陰沉得幾乎滴下水來,厲聲斥責:“鸞影姨娘請慎言,這些子虛烏有,怪力亂神的話你也說。王府里堂堂正氣,怎么可能有魑魅魍魎作祟?分明是你眼花,或者先入為主了吧?這話若是傳揚到老太妃耳朵里,怕是不好聽!”
鸞影張口想辯駁,鳳檀悄悄地將手緊了緊,她便抽噎著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嚴婆子極為煩躁地揮揮手,拿著丫鬟婆子們殺雞儆猴:“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誰也不許再人云亦云,胡說八道,否則不管你在主子跟前多吃香,立即掌嘴二十,趕出王府。”
直接氣哼哼地轉身走了。
吟風輕嗤一聲:“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鸞影姨娘抄了那么多的法華經,有佛祖菩薩保佑,還怕什么?至于花了眼就嚇成這樣。”
鸞影被丫頭攙扶著,哆哆嗦嗦地站起身來,仍舊滿臉驚恐,咬著牙關堅決地道:“那么大的一個人,我還能看花了眼嗎?輪得著你說這風涼話。”
挽云膽怯地四處張望一眼,小心翼翼地出聲:“聽說女人多的地方陰氣就重,淺月怕是走得不甘心吧......”
鳳檀輕咳一聲:“休要再說了,全身都覺得發毛,夜里怕是都睡不安生了。”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直站在人堆后面的晴雨說了一句:“散了吧。”
大家便陸續散了,結伴去廚房里端晚膳,將各自院子里的燈都捻得亮堂堂的。
有點人心惶惶。
花千樹與核桃幫魚丸兒收拾完畢,方才回了自己院子,洗漱過后便歇下了。
霓裳館里的燈陸續熄滅。
好景不長。
最先是鸞影院子里的燈亮起,有小丫頭惺忪著睡眼出來,將恭桶擱到院子的墻根底下,過不了片刻功夫,又打開屋門出來,重新掂進去。
再然后,晴雨挽云等院子里的燈也相繼亮了起來,有了動靜。
有丫頭打開院門,一手提燈籠,一手提恭桶,心驚膽戰地往茅廁跑。
其他的院子門也陸續打開了。
整個霓裳館里陡然熱鬧起來。
就連嚴婆子也咬著牙往臭氣熏天的茅廁里一趟趟跑,手里提著褲腰帶。
那層詭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被打破,姨娘們蹙眉咬牙,腸子絞得擰成了花,彎腰捂著肚子催促。小丫頭走馬燈一般來回跑,滿腹牢騷,卻又不敢顯露絲毫。
一直折騰到夜半,全都泄得沒有了氣力,腳下打漂,身子虛浮,無力地趴在床上恨聲詛咒。
小丫頭們方才消停了一些,不用再屏著呼吸守在恭桶跟前伺候。
只有花千樹的院子里大門緊閉,靜悄悄的,連個動靜也沒有。主仆二人在自己房間里沒心沒肺地呼呼大睡。
第二天都起的早。
不約而同地全都去了嚴婆子的住處。
廚房劉媽給嚴婆子端來一碗滾得稀爛的米粥,嚴婆子一邊吃,一邊嚴厲地審問她昨夜里的飯菜。
劉媽一問三不知,只能將自己昨日里腹瀉,無法起身,將廚房里所有差事交托給了花姨娘與魚丸兒一事說了。
眾人蜂擁進來,眾口一詞,要嚴懲花千樹,將她趕出王府。
這是她們幾乎徹夜未眠,左思右想出來的結果。再聚到一起,你一言,我一語,頓時就將矛頭指向了花千樹。
大家集體腹瀉,毫無疑問,就是飯食有問題,吃壞了肚子。說起昨夜的晚膳,罪魁禍首,就是那一鍋海鮮粥。
因為昨夜的粥味道極鮮,姨娘們全都喝了一個干凈,而小菜原封未動的,賞給了底下的丫頭,她們吃了都安然無恙。
追問下來,那海鮮粥就是花千樹煮的。
這是疑點一。
疑點二,昨天是花千樹毛遂自薦,主動要求留在廚房里幫忙。她身為一個姨娘,卻心甘情愿做這種下人的差事,這就很反常。
疑點三,昨夜里就只有花千樹沒有吃壞肚子,安然無恙,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顯而易見的事情嗎?
疑點四,晴雨鐵面無私地檢舉,昨日中午的時候,花千樹曾經鬼鬼祟祟地一個人跑去后院里,回來的時候,手里拿著一個布包,見了她滿臉驚慌,還強詞奪理地遮掩,直接拿去廚房里了。
后門是上著鎖的,鑰匙只有嚴婆子這里有。她是怎么能出入自由的?
所以,這個花千樹簡直太可疑了。
她又與幾位姨娘都有矛盾,恨之入骨,一定是她下毒暗算她們無疑。
疑鄰盜斧,就會覺得被懷疑者即便一舉一動,都是疑點。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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