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丫頭,敢打趣少夫人。”桃枝拿筷子敲了翠枝的手背一下,沉聲道,“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兩天不罵提拎甩褂,越來越沒規矩了。”
兩人是遠房表親,桃枝比翠枝要大一歲。
“好姐姐,妹妹再也不敢了,你就饒了我吧!”翠枝嬉笑著逃開。
“好了,不要鬧了,吃飯!”沈青黎展顏一笑,拿起湯勺,舀了一個肉丸子,放在嘴里,這肉丸子根本不是什么世家的傳承,而是前世她父親的拿手菜。
父親!沈青黎心情復雜地默念著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稱呼。
一番大朵快頤后。
三人手腳麻利地撤掉殘羹剩菜,又回到燭光下,一針一線地繡著手里的繡活消磨時間。
“少夫人,說也奇怪,您病著的這些日子,那個楊嬤嬤也奉大少夫人之命來過清心苑幾回,但是每次都是轉一圈就走,也沒說別的,倒是今日,怎么就鬧了這么一場,是不是看春桃姐姐前些日子回家了,院子里只剩下碧桃姐姐一個會些身手的,才敢這樣有持無恐地來鬧”翠枝一邊熟練地打著絡子,一邊撇嘴道。
沈青黎的陪嫁丫頭一共四個,除了眼前這三個,還有一個春桃,前幾天老家靖州那邊托人捎信來,說她娘病了,讓她回去看看,到現在也沒回來。
“我看不是。”桃枝搖搖頭,娥眉微蹙,沉聲道,“奴婢覺得……”說著,又看了看沈青黎,見她正在認真地看著自己,臉微微一紅,低下頭去,輕聲道,“奴婢覺得她是故意來給咱們添堵的,來提醒咱們,世子喜歡的是婉月小姐,成心不讓咱們好過。”
“別人越是不讓咱們好過,咱們越是要過得好好的。”沈青黎挑挑眉,又不以為然地說道,“對了,你們見過那個婉月嗎?”
“少夫人,我們怎么可能見過婉月小姐?”碧桃有些不解地看著她,眸光在黑漆漆地軒窗上掃視了一圈,低聲道,“聽說她早在年初的時候就已經不在了。”
窗外,有風呼嘯而過。
配上碧桃低沉的聲音,再加上是在討論一個死人。
桃枝只覺面上發冷,頓了頓,又問道:“少夫人,您去年還跟春桃來過京城一次,難道您就沒有聽說過婉月?”
“去年?”沈青黎皺了皺眉。
“是啊!少夫人忘了,去年雨水多,老爺留給您的那個陪嫁莊子淹了大半,您跟春桃親自去看來著。”翠枝也在一旁提醒道。
“陪嫁的莊子?”沈青黎頓時來了興趣,拐彎抹角地問了一番,才知道了莊子的由來。
相比永定侯府,沐國公府這些新興的當朝勛貴,沈家才是名副其實的名門世家,而且還是前朝世襲下來的鎮國公的爵位,祖父沈亦淩早年還曾經出任先皇帝師,可謂名耀一時。
自從三十多年前那場轟轟烈烈的前朝復辟之亂平息以后,所有的前朝世家一夜之間從京城消失了。
所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寶慶三年,大梁特立新規,但凡前朝世家,若無顯赫戰功,一律降級襲爵,而且無詔不得入京。
沈家從此淡出京城。
直到三年前,沈青黎的父母相繼因病去世,兄長沈恪襲了安平伯。
雖然沈家還算是有爵位的,卻是得了不入流的蔭職,家境自然是大不如從前了。
新任安平伯夫人又是個刻薄的,仗著公婆不在,夫君又是個悶葫蘆,對這個嫡親的小姑子也時常冷眼看待,沈青黎的日子也愈發難熬起來。
可就在這時,永定侯府竟然出人意料地請了官媒上門,定下了慕云霆和沈青黎的親事。
這門親事不僅讓沈家名聲大躁,更是把永定侯府也推向了八卦的浪尖上,世子新婦也無疑成了京城無數貴女怨念的對象,怨念過后,便是無比的好奇,到底是什么樣的女子,就這樣輕易入了永定侯府令無數閨閣女子魂牽夢繞世子的眼?
只是,沈府在靖州三十多年,一向以低調處事,低調得恨不得埋到塵土里去,她們除了打聽到沈亦淩曾當過帝師,而且還跟老侯爺是舊識以外,卻再也打聽不到任何有價值的料子。
當年沈亦淩離京的時候,皇上感念師生一場,特意在京郊賜了百畝良田,以謝師恩。
沈青黎自小聰明伶俐,被沈亦淩視為掌上明珠,在她十歲那年,便鄭重其事地把遠在京郊的那片地,當做賀禮送給了孫女。
如今,沈青黎一出嫁,那莊子自然作為陪嫁成了她最大的私產。
金銀珠寶總有用盡的時候,但是陪嫁的莊子就不一樣了,且不說那里是不是豐饒之地,就憑是在天子腳下,那肯定是有投資的價值。
貌似古代女子的嫁妝都是自己的私產,夫家是不過問的。
都說這府里的女人個個來頭不小,身世尊貴,原來自己也不是個吃白飯的,有陪嫁莊子在手,真是底氣十足。
只要自己好好把陪嫁的莊子經營好,吃穿不愁,以后,就算在永定侯府里呆不下去了,也不怕沒地方去。
想著想著,唇角溢出一絲笑意,白日的不快也一掃而光,何必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煩惱,頓了頓,又道:“好了,咱們不提那個婉月了,我犯不著跟一個逝去的人較勁,以后咱們就呆在這清心苑安安靜靜地過日子,管她是個什么樣的人呢!桃枝,去,把莊子的賬目拿來我看一下,病了這一場,我都不知道最近莊子怎么樣了。”
無論哪個時空,錢都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沒有錢,到哪里也是舉步維艱。
這個道理,她自然懂。
三人愣了一下,只聽桃枝面帶疑惑地看著她,小聲道:“少夫人,莊子的帳目一向都是春桃打理的,平日里,她都是上了鎖的,我們都不曾見過。”
少夫人不會是在試探她們吧!
天地良心,她們對主子可是忠心耿耿啊!
“哦,一時情急,倒是我忘了。”沈青黎面不改色地應道,邊說邊打了哈欠,望了望幽暗的菱花軒窗,吩咐道,“好了,時辰不早了,你們下去休息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還有,明天把屋里的花熏都換成玉蘭香,我又不喜歡茉莉。”
“是。”碧桃和翠枝應聲退了下去。
“桃枝,你也下去吧!”沈青黎見桃枝并沒有離去的意思,反而打開衣柜,在翻里面的衣裳。
“少夫人,今天是奴婢值夜,奴婢得伺候少夫人沐浴更衣啊!”桃枝再次疑惑地看著她,見她一臉無辜的樣子,也不再多說,只是解釋道,“前兩天,少夫人病著,一直沒怎么好好洗浴,眼下,少夫人大好了,正好好好泡個花瓣澡。”
沈青黎恍悟。
舒舒服服地泡了花瓣澡,躺在柔軟舒適的床上,捏著身上的大紅錦被,望著這朦朧帶著花香的小小空間,想到那個人快要回來了,心里頓時有些七上八下,想必他也是要過來睡的,如果他要跟她……
不知不覺,臉紅了起來。
前世,她忙于工作,除了相了兩次親,都沒有正兒八經地談過戀愛,更別提什么肌膚之親了。
如今,冷不丁有了夫君,這個問題實在有些難為情。
心里一陣狂跳,聽見桃枝翻身的聲音,知道她還沒有睡,便掀開床幔一角,小聲問道:“桃枝,我聽說世子后天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