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下的女子身著一襲淺粉色的居家衣裙,鬢間無一飾物,只用一根粉白玉簪挽住滿頭的烏發,柔美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纖細的腰身盈盈一握,仿若一副讓人如沐春風的畫卷,就這樣冷不丁呈現在他面前。
讓他幾近屏住呼吸。
多年前,也有這么個女人,總是在他晚歸的時候,站在門口等他,廚房的鍋里熱著他愛吃的飯菜,如今那個女人早已成了一堆黃土,如今,她念念不忘的兒女早已長大成人,她念念不忘的夫君早已妻妾成群……
想到生母吳氏,慕云霆心里一時間百味紛雜,眸底悄然有了一層濕意,只是他最不擅長的就是在別人面前流露真實的情感,當下斂了心思,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回屋吧!”抬腿就往書房走。
今天,他的確有些累了。
職位的升遷并沒有給他帶來多少喜悅,相反,卻讓他感到格外的沉重,正如皇甫朔所料,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靖幽并三州的情況,三州地處大梁邊境,當地民風剽悍不說,而且還是內地獲罪臣民的流放之地,幾乎每年都有大案要案發生,實在是讓人頭痛。
“我今晚做了包子,正熱在鍋里,你去內苑,我端給你。”沈青黎在他身后輕聲道。
進宮前一塵不染的衣衫此時變得有些皺巴巴的,其中一個袖口還被扯開了一道口子,整個人有些狼狽。
他該不會是跟晉王打架了吧?
沈青黎心里暗忖。
慕云霆聽她這樣說,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絲毫沒有遲疑地轉身朝內苑走去。
飯菜不是很豐盛,都是些家常菜。做的卻很精致。
一盤包子,一碟涼拌小油菜,碧綠碧綠的,撒著一些蒜末和蔥花,看上去很是爽口,還有一碟清炒藕片,雪白的藕片上還點綴著幾顆紅棗。賞心悅目。除此之外,還有一碗八寶粥,稠稠的粥汁上還泛著片片百合花瓣。屋里粥香清香四溢。
他一聲不吭地坐在那里。
安靜地看她有條不紊地給他布菜,盛粥,仿若多年夫妻般的默契溫馨。
兩人雖然沒說話,但是眉眼間都帶著些許的笑意。很是融洽的樣子。
桃枝和碧桃悄然掩了門,退了下去。
世子和少夫人這么和諧的場面。她們還是第一次看到。
晚飯后,慕云霆似乎沒有回書房的意思,只是讓慕安送來換洗的衣裳,從容地進了凈室。待沐浴過后,見沈青黎也已洗漱完畢,便沖她笑笑:“你也累了一天了。早點睡吧!”
沈青黎見他要留下過夜,自然也不好說什么。只得點頭應道。
兩人熄燈上了床。
屋里頓時變得幽暗起來。
只有窗外的月色不聲不響地灑了進來,地上頓時有了一層淺淺的白。
沈青黎有些尷尬地往墻根處靠了靠,給他騰出一大塊地方。
慕云霆似乎并沒有察覺到她的舉動,枕著胳膊盯著床帳躺了一會兒,靜靜地想著心事,知道身邊的女人也沒有睡,便開口說道:“沈青黎,過些日子我要去幽州那邊走一趟,剛好路過靖州,你有什么話要捎給你哥哥嗎?”
印象中,他那個大舅子沈恪是個典型的白面書生,話不多,做事有板有眼,是個難得的忠厚人,倒是他那個夫人不像個安分的,眸光似乎總是流轉不定的樣子。
只是,這么兩個看上去絲毫不登對的人,聽說還是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實在是讓人不可思議。
“沒有。”沈青黎往上拽了拽被子,干脆利索地應道。
記憶里雖然有這個哥哥,可是她本人又沒有跟他見過面。
實在是沒有捎話的必要。
“哦。”慕云霆皺了皺眉,又道,“那你聽說過靖州大將軍童知仁嗎?”
童知仁?沈青黎腦海里頓時有了印象:“聽說過,那個童知仁是靖州名將,膝下有兩個兒子,都是文武全才。”
“這次父親有意把姐姐許配給童知仁的次子童景弈,而我前些日子早已經派人打聽過,這個童景奕性情溫和,行事沉穩,是個良配,只是姐姐一時還轉不過彎來,不肯答應這門親事。”說著,慕云霆嘆了一聲,又道,“姐姐的親事老是這樣拖著,也不是辦法,所以,在我走之前,我打算讓童景奕來京城一趟,讓他和姐姐私下里見見面。”
這事老是拖著,也不是個辦法。
“那需要我做什么嗎?”沈青黎扭頭問道,他該不會只是隨口說說吧?
“茶園那邊的新茶就下來了,到時候府里的人都會品茶,我自然會把那個童景奕約到茶莊去,我自然會安排他們見面,到時候,你只要配合我一下就好。”這樣的事情他一個人也實在做不來,若是直接跟姐姐挑明,那她怕是連茶莊也不肯去了。
“知道了!”沈青黎輕聲應道。
兩人沉默片刻,一時無話。
不一會兒,便各自擁被睡去。
月色下,一個黑影悄然從后門進了清心苑后宅,走到一處廂房門前,還沒等敲門,門便應聲開了。
那人一閃而入。
屋里頓時傳出女子的嬌嗔聲:“大少爺,您怎么來了?”
“難道你不知道我來?”慕云霆笑著攬過女子的腰身,低聲道,“眉兒,怕是你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吧?”
“哪有?”畫眉嗔怪地推開他,徑自坐在床邊,嬌聲道,“奴婢什么時候跟大少爺心有靈犀了?”
“以前或許沒有,但是過了今晚就有了……”慕云澈一把抱住她,迫不及待地吻她,卻被她一把推開,畫眉一本正經地看著他,仰臉問道:“大少爺眼睜睜地看著奴婢在清心苑做這些苦差。卻不聞不問,不知道在大少爺眼里,奴婢算什么?”
雖然她不想配小廝或者管事,但是前兩次在慕云霆和慕長源那里碰了壁,心里多少有些擔憂的。
慕家男人到底是心高氣傲的。
若是這男人只是想玩玩她,那她豈不是太虧?
如果不能許諾個姨娘什么的,那還不如配個小廝管事呢?
她雖然是丫鬟。可是心里還是瞧不上通房的。通房算什么,連個妾都不是,充其量不過是個玩物罷了。
比如。那個柳煙。
雖說生了孩子的通房都會抬成姨娘,可是誰知道這其中會有什么變化?
她自小在這府里長大,自然知道,在主母沒有生下兒子之前。通房什么的,是不能有孕的。
“你自然是我心尖上的人。”慕云澈往她身上靠了靠。笑道,“再說,我不覺得你在清心苑侍弄花草是個苦差事,反而認為這是極好的。我聞見你身上都沾染了百花的香氣呢!”
“大少爺心尖上的人,是大少夫人,怎么可能是奴婢……”畫眉看著身邊這個風度翩翩的男子。嬌嗔道,“大少爺別忘了。這是在清心苑,而不是春暉閣,若是被人發覺,不但大少爺清譽受損,奴婢怕是再無容身之處了。”
“你放心,不會有人發現的。”他一把抱住她,急急地解著她的衣襟,信誓旦旦地說道,“就算有人發現了,也不怕,我會對你負責,堂堂正正地娶你進門的。”
“大少爺,你說話可要算話的。”畫眉順勢倒在他懷里,媚眼如絲地看著他。
慕云澈一個翻身把她壓倒在床上,氣喘吁吁地說道:“我說話向來是算話的……”
正說著,門簾動了動,一個黑影汪汪地竄了過來,對著床上的的兩個人一陣狂叫。
兩人頓時嚇了一大跳,忙慌亂地坐起來。
“快把它弄出去。”見蹲在床前不住地朝他狂叫的小黑狗,慕云澈臉上一陣嫌棄,什么破狗,這事它也管……
畫眉忙扣好扣子,下床抱起它,把它塞到隔壁屋子里去,關好門,走了進來。
還沒等坐下,那狗又開始汪汪叫了起來。
暗夜里,它的聲音格外響。
“大少爺,您還是回去吧!”畫眉望了望窗外,滿臉擔憂地說道,“我聽說今晚世子在少夫人那里歇著,若是驚動了世子,該如何是好……”
慕云澈聞言,立刻起身,理了理衣衫,不情不愿地往外走,邊走邊吩咐道:“你還不進去喂喂它,讓它別叫了。”
“嗯。”畫眉這才反應過來,忙取了點心推門去了隔壁。
慕云澈懊惱地出了廂房,剛走了幾步,便聽見身后傳來畫眉的驚呼:“大少爺小心。”
回頭一看,見那小破狗竟然狂叫著不依不饒地追了出來。
慕云澈氣得剛要用腳踹它,卻被畫眉連聲阻止道:“大少爺,千萬別傷了它。”天哪,這可是世子的狗,她可不要做第二個秋雁。
又不能踹,慕云澈只得快步往外走。
狗亦步亦趨地追了上去。
這邊,沈青黎原本就沒有睡沉,聽見后宅傳來陣陣狗叫聲,剛想起身,卻被慕云霆一把拽住:“你起來干嘛?睡覺!”
“皮特叫的這樣響,怕是院子里進來生人了!”她養的狗她知道,若不是見了生人,斷不會叫的這樣響。
又見他紋絲不動地躺在那里,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頓時感到很無語。
這樣的事情,難道不應該男人首當其沖地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翻了個身,沉聲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自然會有人出去看的,不需要你我操心,睡吧!”
沈青黎只得重新躺下。
頓了頓,他又后知后覺地問道:“你剛才說皮特?什么皮特?”
“自然是狗的名字叫皮特。”
“我不是給改名叫巴固嗎?”
“你叫你的巴固,我叫我的皮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