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影堂頓時一陣忙亂。
為首的常太醫恰好不在,只剩下一個姓李的太醫跟兩個副手在偏廳配藥,得知皇甫氏病情有異,匆忙進了內室,動手把脈后,面色凝重地說情況很是不好,得火速去把常太醫接回來商量對策。
常太醫的府邸離慕府有些遠,慕云霆想也不想地大踏步走了出去,他的騎術,府里無人能及,他去找常太醫,路上會節省下不少時間。
慕長源和蘇氏得知消息,也匆匆從怡卿園趕過來,知道慕云霆已經去請常太醫去了,蘇氏便悄然拉了李太醫問皇甫氏的病情,并且低聲囑咐道,無論如何得撐過明天,明天可是五郎成親的日子。
李太醫也低聲說,夫人放心,太夫人這幾天護理得很好,一定能撐過明天。
蘇氏這才松了口氣。
對她來說,眼下最重要的是五郎的親事。
若是老太婆在這個時候沒了,那她兒子的親事豈不是又要往后推?
這時,慕長封和柳氏也火急火燎地進了里屋,見一屋子人都焦急地圍在里屋,柳氏忍不住地哭出了聲:“母親,您可不要丟下我們不管吶,您還沒有看見您的重孫子出生啊!”
哭得沈青黎一陣心亂,要不要這樣假惺惺,自從皇甫氏病著,柳氏貌似是第二次來,無語1
慕瑜坐在皇甫氏的床邊,正握住她的手,傷感著,聽見柳氏來了這么一出,不禁火冒三丈:“二嬸,祖母還在,您鬧一出是成心的吧?要哭回家哭去。在這里瞎嚎什么”
“瑜娘你怎么這么說,我這不是替你祖母擔心嗎?”柳氏白了慕瑜一眼,“你這是晚輩對長輩的態度嗎?”
“二嬸要我什么態度。跟您一起哭嗎?”慕瑜冷聲道。
“夠了,不要吵了。”慕長封也冷臉看了看柳氏。輕斥道,“都什么時候,還在心情在這里拌嘴,還不快給我回去?”
“我難過我哭兩聲怎么了?這是招誰惹誰了?”柳氏憤然道。
“好了,都少說兩句吧!你們這是嫌母親不夠煩嗎?“慕長源沉著臉訓斥道,“這里留下二郎媳婦和瑜娘伺候就好,其他人都去外套間等著。”
眾人只得陸續出了里屋。
屋里頓時安靜下來。
沈青黎再也坐不住了,她實在受不了這一味地等。先是等那支天山雪蓮,現在又是在等常太醫,想了想,便起身對慕瑜說道:“姐姐先在這里伺候著,我回屋一趟。”
慕瑜不看她,只是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她其實知道這幾天都是這個弟媳婦盡心盡力地在這里伺候,心里多少對她有一絲感激,但是一想到慕云霆堂而皇之地袒護她,又覺得心里不是個滋味。
她才來幾天啊!
憑什么一向對自己百依百順的弟弟連庫房都要交給她保管?
這不是明擺著日后自己若是想去庫房取什么東西。都要經過她的手了?
憑什么……
沈青黎穿過外套間的時候,眾人都在議論紛紛地討論著皇甫氏的病情,并沒有注意到她。她悄然沖慕云朝點了點頭,慕云朝會意,也跟著出了沐影堂,問道:“二嫂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要你幫我一個忙,去國公府請一個大夫來。”不知為什么,沈青黎覺得這個小叔子信得過。
“國公府的大夫?二哥知道嗎?”慕云朝有些疑惑。
“他知道,只是你二哥對那大夫的醫術還有些懷疑。”沈青黎如實說道,“但是我堅信他的醫術能夠診治祖母的病,都說有病亂投醫。我想讓他試一試。”
“二嫂的意思是要瞞著別的人嗎?”慕云朝問道。那種被人信任的感覺真好啊!
他情不自禁地挺了挺腰身。
找他就對了!
“是的,我擔心你二哥知道后。會不讓他進門。”沈青黎坦誠道,“所以。我讓四弟幫我這個忙,咱們先見見這個大夫再說。”
“二嫂說哪里話,什么幫忙不幫忙的,都是為了祖母,再說,這是我應該做的。”慕云朝拍拍胸脯道,“包在我身上了,我去國公府請那個大夫。”
“你等等,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跟我回清心苑那些銀子再去。”這個時候了,沒有銀子打點,怕是他連國公府的門都進不去。
“還用花二嫂的銀子?”慕云朝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他現在的確也是囊中羞澀,除了每月的月銀,他也沒有別的進項。
沈青黎知道府里的郎君月銀都不多,卻也不好點破,便笑笑:“我那里離得近嘛!誰方便誰來。”
那個,以后得把銀票帶在身上,否則用的時候很不方便。
慕云朝只得笑著依從。
待去了清心苑,見沈青黎拿出一疊銀票遞給他,他頓時傻眼了,連聲道:“二嫂,用不了這么多的!”
不過是請個大夫而已。
“你只要把那個大夫請來,隨便你怎么花。”有錢就是任性。
守門的兩個壯漢認識慕云朝,對他態度雖然恭維,卻不愿意前往通傳,只說世子早已經歇息,此刻打擾怕是不妥,有什么事情不妨明天再說,目光觸到他手里的銀票,兩人對視了一下,忙問明慕云朝的身份,其中一個顛顛地跑去通傳。
片刻,那壯漢又顛顛地跑了回來,說道世子正在跟國公爺下棋,國公爺說讓慕公子稍等片刻。
慕云朝皺皺眉,只得耐心地等。
誰知,一等就是小半個時辰。
慕云朝知道被人耍了,卻也不生氣,索性進了門房,又掏出兩張銀票,在兩人面前晃了晃,輕笑道:“兩位仁兄,既然夏世子這么忙。那也就不勞煩他了,只要你們能把府里的那個新來的郎中請出來,這些都全是你們的了。”
兩人眼前一亮。其中一個猶豫道:“此事倒是不難,只是許郎中院子里也有兩個守夜的門房。”
娘的。這簡直是獅子大開口啊!
慕云朝差點爆了粗口,便又掏出兩張銀票,遞給他:“這總該夠了吧?”
“夠了夠了。”兩人眉開眼笑地說道。
其中一個又顛顛地跑進了內院。
書房這邊,父子倆正悠閑地喝著茶。
“父親,您為什么不讓我見慕家四郎?”夏云初一臉不解。
“不見,慕家的人誰來也不見!”夏延冷聲道,“那慕長源算什么東西,仗著攀上了將軍府。竟然跟我唱起了對臺戲,真是不識抬舉。”
“父親,怎么你們倆還起內訌呀?”夏云初笑笑,“不管怎么說,咱們跟慕府都是姻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偶爾意見相左,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這些年,在朝堂上。兩家都是互相仰仗著,互相扶持,如果因為這點小事弄僵。真的是不值得。
“世子,有些事情你現在還看不透,咱們跟侯府哪里是一家子?”夏延皺眉道,“別忘了,你姐夫不是世子,他遲早得出去分府另過,永定侯府總歸是慕云霆的。”
本以為婉月會跟慕云霆終成眷屬,這樣,兩家親上加親。關系會更加牢固,將來會對太子登基有利。
可是。誰知道,婉月會突然失足死去。
一切終成空。
而慕云霆又娶了靖州沈家的女子為妻。沈家只是前朝世家,并非當朝勛貴,而前朝世家向來不會參與什么太子黨和什么其他皇子黨的競爭,他們只會冷眼旁觀。
所以,永定侯府將來未必會被太子所用。
想到這里,他眉頭深了深,嘆道:“世子你說,以慕云霆的騎術,他會讓婉月失足掉下山谷而亡嗎?”
“父親何出此言?”夏云初問道。
“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夏延端起茶,抿了一口,又道,“只是為父聽你母親說起過慕云霆似乎并不待見他新娶的妻子,可見他還是放不下婉月的,所以我心里的疑惑也頓時打消了許多,覺得他跟婉月情深意重,并不會做出什么傷害婉月的事情來的。”
“難道父親懷疑慕云霆見死不救?”夏云初愈發不解。
“也不是,我只是懷疑你妹妹的死會不會另有隱情?”夏延說起自己早逝的女兒,又嘆道,“或者是有人不愿意讓咱們繼續跟慕府聯姻,而故意設下的圈套呢?”
“難道是……”夏云初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子上寫了個“四”字,難道是四皇子下得毒手?
“如果讓我查出婉月的死另有隱情,我一定不會放過的。”夏延恨恨地說道。
“三妹妹已經去了快一年了,父親節哀。”夏云初勸道,繼而又說道,“我聽說慕府已經派人去黑市遍訪天山雪蓮,也不知道事情怎么樣了?”
“哼!誰不知道那西域黑市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慕家還敢去招惹黑市里的人,真是自不量力。”夏延冷笑道,“我看這一次怕是沖喜也沖不回慕府太夫人的命了。”
再說了,就是找到了天山雪蓮,天山雪蓮也進不了慕府。
外敵不可怕,怕的是內鬼。
夏云初皺皺眉,沒吱聲。
父子倆一時無言。
月色下,一個提著藥箱的年輕人悄然穿過僻靜的府邸,進了門房,見到慕云朝,面無表情地問道:“是公子要看病嗎?”
“不,是府里有人病了,煩請大夫跟我走一遭。”說著,五張銀票推到了他面前。
“那就走吧!”年輕人笑笑,從容地收起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