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妻

第一百九十九章 懷疑

夜里,沈青黎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她不是羨慕夏氏有孕,而是覺得此事有些不可思議,許錚說因為后山上那些藥材的緣故,府上的女人都是虛寒的體質,根本不可能懷孕,若是許錚診斷有誤,那也不可能,畢竟孟大夫也是這樣說的。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還不睡?”身后,一只手搭在了腰間。

“世子,你不覺得大嫂這一胎很是蹊蹺?”沈青黎翻了個身,面對著他,見他雙手反枕在腦后,滿臉悠然自得的樣子,又道,“你說會不會是大夫診斷錯了,許大夫前些日子剛剛給大嫂診過脈,說以大嫂這樣的體質,根本不可能懷孕的。”

慕云霆見她滿臉認真的樣子,忍不住嘴角微翹:“我都是覺得你很少蹊蹺,怎么突然關心起大嫂的身孕來了?她有沒有身孕,跟咱們有什么關系?再說了,許錚那個人雖然醫術還算上乘,但是他的話也不能全信,我聽說給大嫂看病的是宮里的太醫,這么大的事情,難道太醫還能診斷錯了?”

“如果是許大夫一個人說的,那我自然不能全信,可是上次在崇水的時候,姨母給我找了個孟大夫,那孟大夫也是這么說的,這說明許錚沒有給我和大嫂把錯脈,既然是許錚沒錯,那么大嫂這一胎肯定有問題!”沈青黎有板有眼地說道,誰知道這里面有什么彎彎繞繞,反正要說夏氏有孕,她第一個不信!

慕云霆沉默片刻,緩緩道:“難道你一定要懷疑府上不孕是因為翠姑在后山種了藥田的緣故?”

“不是我要懷疑,而是事情原本就是這樣的。”沈青黎見慕云霆根本就不想懷疑翠姑。便道,“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這個事實,但是翠姑這個人,你不能不防。”

“綰綰,我知道你對翠姑有成見,可是你無憑無據就說她在水里下藥,也太牽強了不是?”慕云霆皺皺眉。拍了拍她的肩頭。“好了,睡覺吧!明天還得早起。”

“什么叫我對她有成見?”沈青黎聽他這樣一說,心里一陣不悅。“咱們就事論事,你不要太主觀了好不好?”

明天她就把那個孟大夫請來,當場戳穿翠姑的把戲,看到時候慕云霆怎么說……

兩人一夜無話。

第二天。待慕云霆出門后,沈青黎這才把阿棋叫到面前。阿棋也不含糊,立刻把查來的消息告訴了沈青黎:“少夫人,翠姑的爹因為牽扯到宮里的一樁命案,全族流放充軍。唯獨翠姑當時年齡還小,被充當官奴,后幾經輾轉。到了吳府,在吳府期間。翠姑加入了滄浪會,現在她的肩頭還有刺青的圖案。”

原來翠姑是滄浪會的人!

“我知道了。”沈青黎點點頭,又吩咐道,“阿棋,你今天就啟程去崇水找一個姓孟的大夫,務必要把他請到府上來。”

“是。”阿棋面無表情地退了下去。

“少夫人,碧桃還一直沒有回來呢!”桃枝眼睛紅紅地抱著孩子走進來,憂心忡忡地說道,“奴婢以為碧桃是跟少夫人和世子一起的,可是少夫人和世子都回來了,她還是沒有音訊。”

沈青黎這才發現從她回來到現在,一直沒見碧桃,心里不禁一沉,便忙喚了阿畫來問,阿畫原原本本地說了當時發現了簪子的地點以及后來沐影堂的芍藥去驛館找尋卻沒發現碧桃的蹤影。

沈青黎頓時驚出一頭冷汗。

也就是說碧桃從那天晚上以后就失蹤了?

芍藥說,驛館的人都說沒見過碧桃這么個人,倒是見過幾個西域打扮的人。

“少夫人,要不奴婢再去崇水走一趟,好好打聽一下碧桃姑娘的下落吧!”阿畫說道,“說不定碧桃姑娘是迷路了!”

“不必了!”沈青黎搖搖頭,既然驛館那邊見過西域的人,那碧桃很有可能是被西域的人給劫走了……

而西域那邊認識碧桃的除了司徒空,不會有別人。

“姑姑抱。”可馨偎依在桃枝的懷里,細細端詳了一番沈青黎的臉,半晌才認出了她,忙張開胳膊向她撲去,沈青黎伸手接過孩子,柔聲道:“可馨乖。”

“姑姑,我要找娘,找爹爹。”可馨脆生生地看著她,不諳世事的眸子里閃著些許的淚光,許是在府里住了這么久,新鮮勁過去了,小家伙開始想家了。

“少夫人。”桃枝聞言,忍不住地哭出了聲,泣道,“伯爺,伯爺,就這么去了嗎?以后可馨小姐怎么辦?”

“桃枝,生死有命,也許這就是我哥的命,可馨以后就跟我過,我自然會把她視如已出的。”沈青黎木然道,“哥哥以前留了話,說不希望可馨嫁什么高門大戶,只求一世平淡安康就好,我定會把可馨好好撫養成人的。”

桃枝聞言,愈加悲傷,一時間哭得梨花帶雨,幾近昏厥。

沈青黎也陪著掉了幾滴眼淚,好生安慰了一番,才讓桃枝回去休息,自己則領著可馨在院子里溜達。

夏天了,院子里的花木一片欣欣向榮,紅的花,綠的樹,滿目燦爛,假山上的流水歡快地從石縫里流出來,濺到池底的玉石上,發出嘩嘩的聲音。

再一次走在永定侯府熟悉的景色里,沈青黎頓時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覺。

門口,一個身影歡快地朝她走來:“二嫂。”

“五妹妹,你來了。”沈青黎淡淡一笑,停下腳步等她。

一只白色的小蝴蝶飛過來,落在腳下的茉莉叢中。

可馨頓時張開嫩藕般的胳膊,歡快地撲了過去,咯咯地笑個不停。

“二嫂,你和二哥這次可把我們嚇壞了。”慕霜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心有余悸地說道,“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二嫂了呢!”

“怎么會?我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嗎?”沈青黎莞爾一笑。“五妹妹最近可有新作?”

“哪有什么新作,我都快被四哥煩死了。”慕霜悄然環顧了一下周圍,見眼前只要小可馨在花叢里捉蝴蝶,便低聲道,“不瞞二嫂,四哥最近常常拿了詩作來找我配圖,那些詩作多半是出自女子的手筆。我記得有這么幾句。什么晨月淺,玉繩低。宮漏無聲花語遲,妝罷囀黃鸝。紅日一線長。燕上枝頭,孤影單飛。四哥便讓我根據這受詩詞給他畫一副畫,我問他何人所做,他也不肯說。很是奇怪呢!”

沈青黎笑笑:“我看你二哥多半是有了心上人了,等以后見了。我得問問他。”

“二嫂是說四哥有心上人了?”慕霜抿嘴一笑,“那敢情好,我又有新嫂子了。”

兩人正說著,卻見慕云朝匆匆走進來。朝沈青黎拱手一禮:“見過二嫂。”說著又扭頭對慕霜皺了皺眉,問道,“五妹妹。你怎么到二嫂這里來也不說一聲,讓我好找。我讓你畫的那副畫呢?”

慕霜見他面無表情地樣子,忙斂了笑容,從袖子里掏出那副畫遞給他,慕云朝接過畫就走。

弄得兩人面面相覷。

沈青黎提議道:“走,咱們跟著出去看看,看你四哥要去哪里。”

跟蹤別人什么的,最有趣了。

沈恪碧桃什么的,她也擔心,可是眼下擔心也沒用。

都是死了兩回的人了,沈青黎覺得過日子還是挑些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去做吧!

只要不委屈自己就行!

“好,我聽二嫂的。”慕霜興奮地點點頭。

沈青黎笑笑,從花叢里抱出可馨,跟慕霜出了清心苑,見慕云朝的身影消失在碧水湖畔的竹林處,便也跟著走了過去。

吳梨娟正拿著水壺在院子里澆花,她喜歡玫瑰,院子里滿是剛剛移植過來的玫瑰花,時值六月,玫瑰花開得正盛,火紅火紅的,宛如一片燃燒的火海。

一抬頭,觸到站在門外的那個身影,她放下水壺,理了理身上的衣襟,盈盈走了過去,不冷不熱的看了慕云朝一眼,淡淡一笑:“四少爺。”

慕云朝目光熱切地看著眼前這個高挑的女子,見她一襲素色暗花長裙,滿頭烏發用一根玉簪別住,整個人顯得很是淡雅,觸到她那雙夢里出現過多次的眸子,幽幽問道,“我去崇水找尋二哥和二嫂這幾日,表妹可曾擔心過?”

“民女只是客居在永定侯府,身份低卑,哪有什么資格擔心四少爺,四少爺向來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也用不著別人操心的。”吳梨娟垂眸道。

這個人還在國子監讀書,前途未定,仕途渺茫,她等不起,她要的是像二表哥這樣的人。

“這可是你的真心話?”慕云朝頗有深意地看著她,疑惑地問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些什么?”

該不會是他娘柳氏知道了他的心思,過來找她的麻煩了吧?

“這當然是我的真心話,也沒有人跟我說什么。”吳梨娟抬起頭,從容反問道,“難道四少爺覺得我應該怎么回答?”

慕云朝皺皺眉,冷冷一笑:“我以為表妹會像詩作里一樣的蕙心蘭質呢?”

很難想象,那個字里行間充滿了淡淡的憂傷和彷徨的女子會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那看來四少爺是誤會了。”吳梨娟坦然道,“詩作是詩作,跟人終究是不能比的。”

“可我卻聽說過字如其人一說的。”慕云朝說著,從袖子里掏出一副畫扔到她面前,面無表情地說道,“終究是我看錯了。”

說著,大踏步地離開。

想不到慕云朝的心上人竟然是吳梨娟。

不遠處的樹叢里,沈青黎低聲對慕霜說道:“五妹妹,此事你知我知,切不可再跟別人說起。”

慕霜使勁點頭,說道:“二嫂放心,我裝作不知道。”

她哪里敢四處亂說,若是傳到嫡母柳氏的耳朵里,那她豈不是也要跟著倒霉?

兩人正說著,卻見阿畫腳步生風地奔到沈青黎面前,結結巴巴地說道:“二少夫人,不好了,不好了,桃枝姐姐她懸梁自盡了。”

“什么?”沈青黎一聽,只覺腦子嗡地一聲響,眸底頓時有了淚,一把抱起可馨就匆匆往回走。

是自己大意了。

明明看出她很傷心,卻只是安慰了一下了事。

慕霜遲疑了一下,臉色蒼白地跟了上去。

“少,少夫人,桃枝姑娘已經被慕安救,救下來了。”阿畫見沈青黎變了臉色,又忙道,“少夫人不要著急,慢慢走。”

“阿畫,你說話能不能一次說完。”沈青黎頓時哭笑不得,這才停下身來,掏出手帕擦淚,懷里的可馨接過帕子,也給她擦著淚,“姑姑不哭,可馨想爹娘都沒哭呢!”

“可馨是個好孩子。”沈青黎低頭親了一下她的額頭,心里那處被稱作母愛的情愫不可救藥地涌上心頭,她緊緊地抱著懷里的孩子,腳步匆匆地回了清心苑。

“少夫人,我……”桃枝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幾乎不敢抬頭看沈青黎。

若是死了,倒也一了百了。

只是眼下,她丟人丟大發了。

“桃枝,我知道你很傷心,難道我就不難過了嗎?可是人死不能復生,我們都得堅強才是,你說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么對得起你的父母,怎么對得起你如水的年華?”沈青黎握住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勸道,“我很高興你對我哥的一網情深,但是我覺得你若是喜歡他,就應該幫我把他的孩子撫養成人,我想你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可馨沒人管吧?”

“少夫人,我,我自從聽說了伯爺的噩耗,我這心里就空蕩蕩的,恨不得恨不得隨伯爺而去。”桃枝抽泣道。

從此以后,再也沒有人穿她做的鞋了。

“我知道,可是喜歡伯爺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是非得跟著赴死才能人覺得你用心良苦。”沈青黎嘆了一聲,替她把額前的一縷亂發捋了過去,繼續勸道,“桃枝,死最容易,活著最難,所以我們活下來的人,一定是得幫逝者完成心愿不是嗎?”見桃枝不語,又道,“以后可馨就跟著你睡了,你幫我照顧照顧這個孩子,好不好?”

“奴婢遵命。”桃枝咬牙道。

兩日后,阿棋果然帶著白發蒼蒼的孟大夫回了永定侯府,沈青黎當下便讓他去了沐影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