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頭大哥,你在永定侯府多年,應該了解主子們的秉性,他們慕家的男人對自己的女人總是寵愛有加的,你看侯爺,雖說妻妾成群,但是他從來不曾虧待了哪個,大少爺也是,別看平日里跟大少夫人有些磕磕碰碰的,關鍵時刻,他還是舍不得大少夫人的,世子更是長情,以前他待婉月小姐是不錯,但是婉月小姐終究不是他的女人,她怎么能跟二少夫人相比?”慕安端起桌子上的酒一飲而盡,噴著酒氣說道:“就連五少爺,自從五少奶奶回來后,兩人還不都是出入成雙,形影不離,要不然,也不會被人一起劫了去,不是嗎?”
“是是,主子們待女人的確是沒得說。”余木頭見慕安說著說著,竟然把話題扯到了慕云起身上,便裝作漫不經心地說道,“你說,就算婉月小姐還沒有成為世子的女人,但她當時畢竟是世子的心上人,以世子的武功和騎術,怎么能讓婉月小姐墜崖而亡呢?”說著,便起身給他倒了一杯酒。
“凡事都有意外嘛!”慕安愣了一下,繼而又嘿嘿說道,“再說世子又不是神仙。“哪能確保跟他在一起的人就一定能平安無事呢!”
“也是。”余木頭展顏一笑,端起酒杯跟他碰了碰,“好了,不說這些了,干了。”
“干了!”慕安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待他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卻發現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怎么看都看不到視野的盡頭,一個聲音在他耳邊問道:“慕安,當時慕云霆和夏婉月在山間騎馬的時候。你看到了什么?聽到了什么?”
“我看到世子和婉月小姐起了爭執,兩人好像吵架了。”慕安努力回憶著當時的場面。
“隨后呢?”那個聲音又問。
“隨后,隨后世子就翻身上馬,急馳而去,婉月小姐也緊跟在后面追了上去,再后來,婉月小姐就墜崖而亡了。”記憶一幕一幕地涌現在腦海里。
“是世子把夏婉月推下山崖的。是不是?”那聲音急切地問道。
“不是。是婉月自己掉下去的。”慕安搖頭。
“世子為了迎娶二少夫人,急于擺脫婉月小姐,才把她推入山崖的。”那聲音越來越飄渺。似乎在眼前,又似乎從天邊傳來。
“不,不可能。”慕安拼命否認。
“慕安,別替世子隱瞞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都有人看見了,你還在狡辯什么?”余木頭冷眼看著混沌不清的慕安,俯下身,在他耳邊低語道。“你記住,是世子把婉月推下去的。”
“我知道了,是世子把婉月推下山崖的。”慕安喃喃說道。
余木頭臉上頓時有了一絲笑意。忙上前扶起他,連聲道:“哎呀慕安老弟。你怎如此不勝酒量,走走,咱們回府去。”
阿畫看見喝得酊酊大醉的慕安被余木頭扶了回來,嫌棄地后退了幾步,又見兩人走路都歪歪扭扭的,便上前一把拽過慕安,半拖半拽地把他扶到書房一樓,隨手往地上一扔了事,剛想轉身,卻聽見慕安夢囈般嘀咕道:“是世子把婉月推下山崖的。”
“什么?”阿畫回頭踢了他一腳。
慕安頭一歪,沉沉睡去。
“有病啊你!”阿畫又踢了他一腳,見他已經打起了呼嚕,才憤然轉身離去,她最討厭男人喝酒了,印象里,她爹一喝酒就打她娘,然后她娘就抱著她哭……
唉,那些煩人的回憶。
阿畫想著想著,摸了一把眼淚,回了內苑。
余木頭趁機出了清心苑。
碧桃和桃枝瞥見阿畫眼角的眼淚,驚得掙大了眼睛,她哭了?
一向沒心沒肺的阿畫竟然哭了?
“慕安,慕安喝醉了。”阿畫解釋道。
不想,屋里卻笑成一團。
“少夫人,等世子回來,您可一定要讓世子帶著慕安來向咱們阿畫提親吶!”碧桃打趣道,“要不然,阿畫該埋怨咱們不近人情了。”
沈青黎也跟著笑:“阿畫,你可中意慕安?”
說著,眼角瞥了瞥桃枝。
她知道,慕安心儀的是桃枝。
“少夫人,奴婢是自梳女,不嫁人的。”阿畫一本正經地答道,“這是自梳閣的規矩。”
“規矩是人定的,只要你嫁人的心思,我為你做主就是。”沈青黎淺笑,“我想閣主也是愿意成人之美的。”
阿畫搖搖頭,有板有眼地說道:“少夫人,奴婢不嫁人,只希望少夫人在奴婢契約期滿的時候,能留下奴婢,繼續在少夫人身邊伺候就好,奴婢愿意留在永定侯府,愿意留在少夫人身邊。”
“我也愿意你們繼續留下呢!”不得不說,阿畫和阿棋阿書都是她得力的助手,尤其是阿棋,若是沒有她,府里的諸多事情她也不可能看得這么通透。
慕瑤婚期漸近。
沈青黎特意把阿棋調到疏梅苑幫忙,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以前阿棋每每見人都冷若冰霜,現在在疏梅苑幫著操辦慕瑤的婚事以來,臉上也漸有喜色,也許,她永遠都不會告訴慕瑤她的真實身份,但是她在心里卻早已經把慕瑤當成自己的兒媳婦來看待了。
這一切,沈青黎看在眼里,惋惜在心里。
自梳閣的女子果然個個有著不堪回首的往事。
如果阿棋愿意,沈青黎也想把她留在永定侯府,不為別的,只是想給她一個安穩的住處,何況,她還是慕瑤不為人知的婆婆。
一轉眼,慕云霆和慕長源去靖州已經三天了,還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蘇氏坐不住了,憂心忡忡地回了娘家打探消息。
“對方不守信用,開始說十萬兩只能贖一個人,兩個人得加銀子,后來你們慕府湊齊了銀子。他們又說信不過慕府的人,得找個對他們有利的地方交換,所以,眼下妹夫和世子還在靖州那邊等消息。”蘇從胥自然也很擔憂,畢竟被綁的人是他的女兒和女婿。
“到底是什么人?敢如此放肆!”蘇氏咬牙切齒地說道。
“還能是什么人,自然是黑道上的,既想訛點銀子花。又不想被官府拿住。自然是變著花樣提條件。”蘇從胥皺眉,又道,“只是對方點名要世子和妹夫兩人出面換人。別人也幫不上忙!”
“那咱們該怎么辦?”蘇氏嘆道。
“還能怎么辦?除了等,再也沒有別的法子了。”蘇從胥也跟著嘆了一聲,接著問道,“聽說這兩日府上太夫人陪著太后在凌霄寺吃齋念佛。可有此事?”
“是啊!太夫人自從前天就被太后派人接到凌霄寺,說是讓太夫人陪著太后一起為皇上誦經祈福。這不,到現在也沒有回來。”蘇氏頓時心生不悅,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回來看看……
“妹妹。最近朝中發生了一些事情,我覺得有些納悶。”蘇從胥沉思片刻,又道。“最近好幾個軍營都有調動,若是正常換防。倒也無妨,若是有意而為之,那朝中怕是會有變故,你看京防提督都換成了夏世子,實在是讓人費解!”
夏云初可是個文官!
“我聽說原來的京防提督是我家世子的舊友,后來因為一點瑣事跟世子起了爭執,被革職查辦,夏世子才被臨時調過去的,夏世子是文官不假,可是國公爺確是實打實的武將,俗話說上陣父子兵,若是真有麻煩,國公爺不會不管的。”蘇氏心心念念地牽掛著慕云起和蘇如意的安危,對這些朝中的事情,并不在意。
“可是我總覺得最近朝中亂糟糟的。”蘇從胥心情復雜地看著蘇氏,“眼下太皇太后把持朝政,一味地打壓前朝世家不說,反而還相繼提拔了一些舊部上來,那些舊部仗著太皇太后撐腰,全然不把大臣們看在眼里,甚是囂張,群臣表面上不說什么,實際上早就怨聲四起,甚至有許多大臣私下里求到太后面前,要求太子即位理政,可太子又不是個能獨扛乾坤的,可如何是好?”
“皇家的事情豈是咱們所能猜忌的。”蘇氏不以為然地說道,“眼下,我只要我的兒子媳婦平安回來就好。”
蘇從胥知道妹妹對朝中的事情不感興趣,便就此打住,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
兄妹倆又閑聊了幾句,蘇氏才告辭離去。
隨后蘇從胥便被蘇老將軍叫到眼前,大意問了問慕云起和蘇如意的事情和朝中的變動,捋著花白的胡子沉思了半晌,隨后才壓低嗓音說道,“你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的,我看朝中有人就要動了,你得想想咱們將軍府的處境才是。”
“父親覺得兒該怎么做?”蘇從胥滿臉凝重。
自致仕以來,蘇老將軍對朝中的事情向來是不管不問的。
可見這次真是要出事了。
“太皇太后雖然是一介女流,但是手下有舊部擁戴,勢力不可小覷,太子雖然有國公府和晉王府支持,但沒有太皇太后點頭,僅憑太后和國公府和晉王府的勢力想把太子扶上帝位,肯定不是那么容易的,而咱們又跟太子沾親,手里又有兵權,不論是不是支持太子,都會被太皇太后認為是太子黨,況且按太子的性情,又不是個能坐穩皇位的,咱們幫也不是,不幫也不是。”蘇老將軍從容不迫地分析道,“所以,咱們唯一的出路就是出京避禍,這樣,你尋個由頭出去走一趟,待京城塵埃落定后再回來。”
蘇從胥會意。
當天便離了京城,去了并州。
又過了五六日,直到慕瑤出嫁的那天早上,慕長源和慕云霆才風塵仆仆地從靖州回來。
沒能贖回慕云起和蘇如意,蘇氏自然很是失望。
“不要擔心,這次我們已經知道五郎和五郎媳婦的確切位置,已經派了人在那里盯著了,你放心,他們沒事的。”幾天不見,慕長源見蘇氏憔悴了許多,忙好言安慰道,“原本二郎想前幾日就動手的,可是考慮到五郎他們的安全,覺得還是等對方主動放人比較好,昨天,他們派人說,三日后,在西域邊境放人。”
蘇氏見慕長源說得信誓旦旦,這才轉憂為喜。
盛裝下的慕府二娘自然是極美的,在管事婆子和陪嫁丫鬟的攙扶下,分別去沐影堂和怡卿園拜別了祖母和父母姨娘,才依依不舍地朝大門口走去。
陳家的花轎早已經在門口等侯多時了。
表情淡淡的慕云澈和氣宇軒昂的慕云朝分別騎在紅頭大馬上立在花轎兩側,他們是跟著去靖州送親的。
按照大梁風俗,小姑出嫁,應是長嫂出門相送的。
眼下夏氏在娘家沒有回來,這差事自然落到了沈青黎身上,慕瑤性子溫婉,平日里不多言不多語,跟沈青黎來往的雖然不是很密切,卻也融洽,蓋頭下,慕瑤隱約看見身邊這個熟悉的身影,忍不住紅了眼圈,低聲道:“二嫂,今日一嫁,我姨娘在府上難免孤苦無依,還往二嫂平日里多多護我姨娘周全。”
“二妹妹放心,日后我一定會常常去靜思苑看她的,只要二妹妹過得好,姨娘才”
更安心。”沈青黎望著眼前這個一身嫁衣的女子,眼里頓時有了濕意,這女子今日就要嫁了呢!
蓋頭下,一張俏臉早已經淚流滿面。
她想到早逝的妹妹,想到了孤苦無依的生母,對生母若即若離的父親,還有她自己即將面對的那個遙遠而又陌生的婆家,若是她未來的那個人根本不像初遇般的那么美好,她又該怎么辦?
“今天是妹妹的好日子,妹妹應該高興才是。”沈青黎見她雙肩微顫,知道她在哭,只得悄然塞了手帕給她。
“多謝二嫂。”慕瑤接了帕子,緊緊地攥在手里。
霎時,鞭炮齊鳴。
樂器聲四起。
慕府二娘在眾人的簇擁下上了花轎,吹吹打打地出了京城。
“總算又嫁出去一個!”慕云霆不知什么時候站了過來,眉眼彎彎地看著她,說道,“剛才,你跟二妹妹在嘀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