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后晌,司徒空都沒有露面。[800]
都是那個春香進進出出地端茶倒水地伺候,這個春香,除了一問三不知,對她倒也很是恭維,這讓沈青黎感到很是煩躁不安,加上好幾天沒有喂奶,漲得生疼,胳膊都抬不起來,晚飯時分,便發起了高燒。
慌得春香忙喊人去找司徒空。
司徒空聞訊趕來,見沈青黎臉色潮紅,嘴唇干裂,蜷縮在床上,看上去奄奄一息的樣子,忙抱起她大踏步往外走,連聲吩咐人備馬車,軍中的大夫都在軍營里,眼下只能就近去醫館了。
對幽州,他很熟悉。
鶴發紅顏的老大夫凝神把完脈以后,摸著山羊胡子,攤開紙筆不緊不慢地說道:“這位公子,尊夫人發燒是因為積奶的緣故,待老朽開個幾副藥讓尊夫人服下就好。”
說著,不動聲色地掃了兩人一眼。
明明是在哺乳期,怎么不給孩子喂奶?
“多謝大夫。”司徒空聽他這樣一說,頓時松了口氣,又問道,“可有什么忌諱的膳食?”
“得忌生冷。”那大夫頭也不抬地說道。
司徒空忙應道,低聲對沈青黎說道,“你回去好生休息,待吃了藥就好了。”
沈青黎別過臉不看他:“你把我送回去,我自然就好了。”
司徒空臉一沉,又彎腰要抱她,卻被沈青黎躲開了,她扶著桌角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快步往外走,剛走了幾步,卻覺得頭一陣眩暈,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卻被司徒空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順勢把她攬進懷里,不由分說地把她抱進馬車里,自己也跟著坐了進去。
趕車的是司徒空的貼身侍衛,少頃便提著草藥跟了出來。
外面已經黑了。
什么也看不見。
沈青黎燒得暈暈乎乎的。軟軟地靠在軟榻上。想著慕云霆,想著兒子,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出來,她怎么才能獨善其中地回到京城去呢!
想必慕云霆現在已經知道她出事了。他會不會找到幽州來呢?
灝哥兒。娘好想你!
司徒空身長如玉地坐在她對面。沉聲道:“你放心,待吃了藥就好了。”
“先生,你明知我的心不在你這里。為什么還要這樣折磨彼此。”沈青黎幽幽地說道,“難道你非得逼著我去死嗎?”
“黎娘,我只想固執一回,想把你留在我身邊,讓我能天天看著你,跟以前一樣,我就心滿意足了。”暗影里,司徒空盯著她模糊而又清秀的面容看了一會兒,又道,“至于你的心在不在我這里,我已經不計較了,只要你的人在我這里就可以了。”
以前她是多么不情愿地嫁給慕云霆,甚至在臨嫁的前一天晚上,還要把自己的清白之身給他,只是當時他過著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不能給她一個安定的未來,反而勸她讓她嫁給了慕云霆。
她出嫁后,他才覺得他錯了。
錯得離譜,他發現他是那么地愛她,在他失去她的時候。
如今,不過三年的時間,他有能力讓她幸福了,有能力保護她了,她卻說,她的心已經不在他這里了,她喜歡的是慕云霆。txt
怎么能讓他不惱火?
“若我不能保全自己,只能以死明志。”沈青黎一字一頓地說道,雖然她不想死,但是也不能讓灝哥兒有個毀了清白的娘。
灝哥兒!
司徒空猛地抓起她的手,惱火道:“我告訴你,以后不準給我說死這個字,若是你死了,所有跟你相關的人都會給你陪葬,你明白嗎?”
“你放了她們吧!”沈青黎虛弱地靠在車壁上,低聲道,“難道我一個人留下還不夠嗎?”
“你身子虛,還是不要多說話得好。”司徒空順手扯過馬車上的一條薄被裹在她身上,抱起她跳下依然還在前行的馬車。
沈青黎顧不得想這么多,只覺得頭沉沉地,胸前也漲得厲害,只能任他抱她進了屋。
春香煎了藥,伺候沈青黎喝下,看了一直站在一邊的司徒空,便不動聲色地退了下去。
忙亂了一晚上,待沈青黎睡下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司徒空直到摸著她的額頭退了燒,才放心地從屋里走了出去,適才出去了一趟,在幽州露了面,想必慕玉霆很快就找來了。
得趕緊帶她走了。
永定侯府這邊,早就炸了鍋。
原本沈青黎說好了今天回來,皇甫氏卻愣是等到天黑也沒見人影,便忙派人去路上迎接,誰知去迎接的人一直迎到童家,也沒見到人。
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睡夢中的慕瑜被吵醒很是不快,但當聽說沈青黎沒回永定侯府,這才睡意全消地跟著著急起來:“弟妹明明一大早就走了,怎么還沒有回家?”
“我這就找玉堂,看他能不能從軍營中調幾個侍衛幫忙找一下弟妹。”童景奕連夜去了陳府找陳玉堂,陳玉堂一聽,二話不說,馬上從軍營里借調了一百侍衛來找人,不信好好的人能找不到了。
慕云霆原本今天不回家,但是聽到下人稟報說沈青黎離開童家后,在路上突然失蹤了,這讓慕云霆自然很是擔心,他匆匆交待了手里的差事回了侯府。
灝哥兒許是感覺到母親出了事,一整天都哭個不停,慌得皇甫氏忙命人來回抱著他,逗弄著他,小家伙卻并不領情,幾乎每隔一個多時辰,都要大哭一場,怎么哄都哄不住。
慕云霆到沐影堂的時候,見皇甫氏正在抱著啼哭不止的兒子在地上來回走動,一屋子丫鬟乳娘只是干巴巴地站在那里看。卻幫不上任何人。
這孩子這么小,卻精的讓人感到莫名其妙。
除了皇甫氏,誰抱跟誰急。
慕云霆從來沒有聽見兒子這樣哭過,忙伸手接過皇甫氏手里的孩子,大手騎過去地撫摸著孩子的小臉一番,皇甫氏擦擦額頭的汗嘆道:“灝哥兒是想他娘了。”說著,又看了看慕云霆,說道,“二郎,你不用擔心灝哥兒。趕緊沿途就找黎丫頭吧!”
“已經在打聽了。”慕云霆冷靜道。“我得先查清黎娘這兩天在靖州做了什么,跟哪些人有來往,才能順藤摸瓜地看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他媳婦丟了,他比誰都著急。
皇甫氏見他絲毫不慌亂。忙點頭道:“那你快去忙吧!灝哥兒你不用操心。他就是哭一陣。該吃奶還是吃奶,餓不著的。”
“那有勞祖母了,我先回去了。”慕云霆摸了摸孩子軟軟的頭發。才把他遞給皇甫氏,低聲道,“若是別人問起,祖母就說黎娘在靖州忙遷墳的事情,一時半會回不來。”
“祖母知道,你去吧!”皇甫氏嘆了一聲,他這是為他媳婦的名聲考慮呢!
慕云霆回了書房。
在地上來回走動著,這個女人到底是去哪里?
一想到她身邊有方璃方悅兩個隨侍,他的心才稍稍安了下來。
迅速地理了理最近發生的事情。
正如皇甫卓所言,皇甫諾果然想把池城送給西域老王妃禮物,他覺得讓別人搶去是一回事,自己努力爭取又是一回事,所以,那次大臣們整日嚷嚷著說,池城是許實拼了命才保住的,證明了大梁的實力,怎么能轉身就轉租他人?
皇甫諾則稱堅持自己是對的。
土地被人搶去,那是自己無能。
把土地當作禮物送給別人,那是對對手最大的諷刺。
慕云霆自然也不同意把池城就這樣拱手送人,而是連上了好幾道奏折阻止皇甫諾,但是皇甫諾不聽。
這是很平常的政見之爭,皇上實在用不著皇上大費周折地陷害他媳婦,那么這個人會是誰呢?
正想著,龔四匆匆走進來,徑自走到慕云霆身邊,說道:“世子,少夫人此去靖州,的確是去遷墳去了,到靖州的時候,宋小玉在城門口接少夫人,還有靖州那邊要建個狩獵場,需要把山腳下的墳如實遷走,只是少夫人嫌遷墳太麻煩,便挨著沈家祖墳那邊,又買了一塊地作為狩獵場的緩沖點,隨后少夫人便去了童家大小姐家里,當時人不多,沒什么注意的,大小姐又喊了二小姐去童家小聚,當天晚上就回去了。而少夫人則是今天一大早就出門了,只是靖州城外并沒有打斗的痕跡。”
“我知道了。”慕云霆騰地起身往外走。
兩個時辰以后,天剛蒙蒙亮,睡夢中的宋小玉被她娘大聲喊了起來:“小玉,快起來,你表姐夫來看你了。”
天哪,從來都沒有見黎娘的夫君。
沒想到竟然是如此翩翩公子,今日一見,還真是三生有幸。
宋小玉忙一骨碌爬起來,以最快的速度洗漱一番,匆匆地走出去,對慕云霆莞爾一笑:“姐夫,你怎么來了?”
慕云霆自然不會跟她廢話,直接開口道:“小玉,你說實話,你表姐到底是去了哪里?被誰劫走的。”
“我,我不知道。”宋小玉皺皺眉,低頭摳著手指甲。
“你不知道?”慕云霆突然冷笑一聲,猛地伸出一直掛在腰間的短劍,直逼她喉嚨,“說還是不說?”
“哎呀,世子您這是干嘛呀?”宋小玉的娘大叫道,忙伸出胳膊擋在宋小玉面前,語無倫次地說道,“你,你要干嘛?要殺就殺我好了。”
“走開,沒你的事”慕云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厲聲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宋小玉一見慕云霆抽出了劍,心里的防線一下子坍塌了,忙道:“請姐夫借一步說話。”
慕云霆跟著她進了廚房。
宋小玉望了望四下里,鼓起勇氣說道:“是,是司徒先生。”
慕云霆一聽頓時黑了臉,又揚起手里的劍,說道:“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小玉絞盡腦汁也想不通慕云霆怎么會找到她這里來,但是見慕云霆余怒未消的樣子,也不敢招惹他,自然也不敢說是跟司徒空串通好了,便胡亂編道:“當時我,我也在城外,親眼見司徒空帶人用迷藥劫走了表姐她們。”
“那你為什么早不吱聲?”慕云霆臉一黑,恨不得一劍劈了她。
“我,我當時不知道是表姐的馬車,后來才知道的。”宋小玉含含糊糊地說道,“姐夫與其在這里朝我發火,不如,不如盡快去找表姐。”
慕云霆已經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世子,有眉目了嗎?”龔四迅速地跟了上來。
“傳令下去,封鎖各個路口,少夫人很有可能在司徒空的手里。”慕云霆面無表情地說著,匆匆翻身上馬,徑自去了知府衙門。
王寧熙正坐在花廳摟著美人吃蟹,靖州群山環繞,沒有蟹子,幽州卻是盛產蟹子的,那里有海,靖州人要么不吃蟹,要是吃,就肯定是幽州那邊送過來的。
美人拿著竹筷,淺笑盈盈地挑起一塊蟹黃,送到他嘴邊:“大人,再來一塊。”
“嗯,好好好。”王寧熙樂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張嘴咬住那塊蟹黃,津津有味地吃起來,兩手開始不安分地在懷里的女人身上亂竄,惹得美人一陣嬌喘連連,若不是,若不是青天白日,真想在這里要了她。
突然,一道暗影擋了過來。
王寧熙瞬間驚叫道:“大,大人。”說著,忙把懷里的美人推開,連滾帶爬地匍匐在慕云霆的腳下,“大人恕罪。”
大梁嚴令,玩忽職守者,斬!
本應是上堂的時候,他卻在這里摟著美人吃蟹,不是玩忽職守,是什么?
“說,是誰把山頭買走了?”慕云霆把劍架在他脖子上,狠狠地說道,“王大人,若是你有半句謊話,信不信我定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的。”
僅憑宋小玉一面之詞,他還不能斷定。
“是,是官府。”不是不肯說,是不敢說啊!
“我再問一遍,是誰買走了山頭?”慕云霆劍鋒一偏,厲聲問道,立刻有鮮血從王寧熙脖子上滲了出來,嚇得邊上的美人一陣哇哇亂叫。
明白了,這分明是個圈套。
“大人,屬下好歹是朝廷命官。”王寧熙哆哆嗦嗦地說道。
“朝廷命官怎么了?”慕云霆冷冷一笑,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你放心,我若是殺了你,我自有說辭,不用你操心,死在我這把劍下的人不計其數,不差你一個。”
“我說,我說,是平毅王。”王寧熙摸了摸脖子上的血,頓時嚇得癱軟在地,帶著哭腔說道,“是他讓我以官府的名義通知少夫人來靖州遷墳的,不管我的事啊,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