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日長寧

第一百六十三章 問話

在盛長寧滿心期待的目光下,少年重重地點了點頭。

左湳看著他們相處極好的模樣,眼中也忍不住劃過了一絲笑意來,他沒再說些煞風景的話來敗壞氛圍,只悄悄地退出了廂房,把空間留給他們二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盛長寧很喜歡這個孩子,若是公主想要的,便是再有違什么規矩,公子怕也不會計較什么的罷……

想到這兒,左湳的眼神中卻是清明了許多。

他輕闔上房門,吩咐候在門外的付遠等人:“過一會兒再送些糕點和茶水進去。”

說罷了,他轉身就要離去,見他直直要走,聽他說完了話的付遠就是眉頭一凝,卻是快步上前喊住了左湳。

“湳哥。”付遠的聲調平平,聽不出有什么波瀾的意味。

左湳止住了步子,回過頭來,看著付遠沒什么表情的面容,他就是一怔。

左湳是明白付遠心思的。

從在扶風城他兄長被野獸突襲而死的時候,他就明白了。

可現在……

左湳的眸光陡然沉凝了下來,他與付遠相對而望的眼中帶了絲告誡之意。

只是左湳還未來得及說些什么,便聽面前的男子抬著毫無情緒的腔調道:“先前從潯陽城帶來那個林翕然,方才與今日上午抓到的那人想趁弟兄們不備,趁亂跑出去。”

聽到這話,似是沒料到他說的是這些話,左湳就是一愣,只見付遠又接著說了下去:“幸好阿水警惕,已經給他們兩人上了繩索了。”

左湳壓下眼中浮浮沉沉的復雜之色,他抬起手來,拍了拍付遠的肩臂,嘆了一聲,最后還是什么都沒再說,他便走下了樓去,準備去看看想逃跑的林翕然。

在扶風城的那段日子,無疑是他們一行弟兄們的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刻。

因著公子的命令,他們義不容辭地跟著公子入了城中,雖然入城費了好大一番的功夫,可到底弟兄們都是安然無恙的。

自然的,那位奉寧公主更是妥妥當當的,輕風拂過,那如雨的箭迎過來,箭風都未帶起她的裙角分毫。

那時的左湳,對她很是不屑以對的。

——那時,他們一行弟兄是公子的侍衛,在前頭迎陣自然是無可二話的,可連公子都奮不顧身地拔劍入了陣中,那奉寧公主帶著她身邊的婢子們,卻唯恐傷及自己分毫似的,站在幾里之外,遠遠地瞧著他們以已身辟路。

他十分不能明白,自古以來皇室中的公主哪個不是嬌滴滴的,柔弱如一陣風似的,他家公子并非京城中的那些胸無點墨之志的膿包公子,尋個虎將之女是再應和不過他的性子了。

卻不想,偏生對這么個嬌弱女子愛之心切。

甚至,還為了她闖了著扶風孤城,甚至……還因此折損了付生。

付生死的那日,是一眾弟兄爆發的時刻,所有人都沒料到,武功僅次于他左湳之下的人,居然會死在獸爪之下,還是這般的悄無聲息,甚至尸骨難全。

弟兄們哀痛萬分,他們將公子尋來,那也是眾人頭一回瞧見公子這般的沉默。

付遠是付生的弟弟,他跪在了公子腿邊,要公子替他兄長報仇,弟兄們也跟著紛紛跪倒在地,連聲喊道著。

看著付生連死都尸首未全,他自然也是痛心,便也默許了他們的憤懣起哄。

那夜,許是老天爺都是唱一唱哀景,天邊落起了小雨,他也跟著跪了下去,聲音冰涼,他也希望公子能給個公道,給付生的公道。

他們十人,自年幼起就跟隨公子身側,十多年的光景轉瞬即逝,相伴多年的伙伴就這樣死得不明不白,便是付遠不起頭,也該是讓他這個侍衛首領來出聲討討公道才是。

可是公子是怎么對他們做的?

——他拿出了那塊能召令他們的玉符,親手將符擲了地,玉碎成了數瓣。

公子說,以后他們若是想走便可直接離開,再沒有牽絆住他們的物什。

伴著如綿的細雨,左湳輕輕抬了眼來,便瞧見了不遠處一道窈窕的身影,遠遠地朝這邊看來。

但很快的,她又收回了視線,也不見了朦朧的身影。

那時,他想,為了這人,公子付出這樣多,許是不值得的。

可如今……

左湳快步拾階而下,他的眼底浮起了一抹苦色,隨即又轉瞬即逝。

再推開那關押住林翕然和那行刺之人的廂房時,左湳眼底中神色已然褪得一干二凈。

沈水聽了動靜,見是左湳來了,連忙迎上前去,他喚了一聲:“湳哥。”

說著,他抬起手里的未出鞘的劍,指了指坐在地上的兩人,提起他們,沈水的面色就難看得很,“這兩人,可真真是太難守著了。”

一個不慎,就能整些幺蛾子。

左湳面上神情冷淡,他微微頷首,抬眼朝地上懶散不已的人看去。

微一抬手,左湳手邊的劍鞘便撥動,白刃一晃而過,被人抽了出來。

正闔目養神的林翕然,陡然被這道亮光一閃,他頓時被驚得眼皮一顫,顫巍巍地抬起頭來往上看去。

只見那臉色冷淡寡欲至極的黑袍男子,手中正執著一柄長刃,而那明晃晃、亮白白的劍刃卻是正對著他的脖頸。

好似……只要這人一個手未端穩,他便會被這柄劍穿個對穿,橫死在這家破爛的客棧中,簡直……死不瞑目啊!

林翕然嘴唇抖了兩抖,這幾瞬的時間里,他想到的,竟然是他會死得這般狼狽。

“說。”

左湳的聲音很冷,又冰:“今日的刺殺,背后主謀是誰?”

林翕然的嘴唇抖得更厲害了,他看了眼旁邊被這些人打得鼻青臉腫,還卸了下巴的半死不活得刺客。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登時間,他便覺得毛骨悚然起來,見著左湳和沈水仍舊還在盯著他瞧,大有“你不說我們便要把你也打成這樣的豬頭臉”的架勢。

林翕然深覺危機重重,為擺脫嫌疑,他連忙擺了擺手,慌不擇口。

“不不不,我與這些人怎么可能認識?我、我只是想出去啊,才會暫時與此人結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