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春

第344章 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從古至今官府的人要做事,幾曾還需要跟人客客氣氣?

只是大周從立國時起到如今,皇帝對百姓都很寬厚,朝中文武善待百姓也成了準則,裴瞻這才問了一聲。

不料這漢子態度竟如此惡劣,郭頌當下就站了出來:“你這廝!怎么跟我們將軍說話?給你不要臉了嗎?!”

漢子重新審視裴瞻,沒有絲毫被郭頌唬住的意思:“我管你們是誰,大半夜的讓人睡不了覺,我就不待見!”

郭頌還要再說話,裴瞻卻搶先攔住了他:“行了。既然日間都已經排查過了,那就走吧。”

說完竟然不帶絲毫含糊的轉了身,并且就這樣上了馬。仿佛剛才他們特地輾轉走來這一路壓根都不算什么。

程持禮他們也不敢多問,跟著上了馬,又跟著他朝著村口走去。

一直到繞過了村口的山頭,裴瞻這才停下馬來,轉身望著方才獵戶家所在的方向。

“來的時候有老婆孩子,但后來孩子染病死了,他老婆沒過幾年也走了。如今是孤身一人住在此處。”

燈火熄滅,他和衣躺在了床上,側身向內,不再動了。

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了方圓幾十里內的各個角落。

“進城?”連冗眉心陡跳。

“是!”

“城內的地形你熟,你這就準備一下,趁他們防備未及,我可以掩護你進入京城。

整個鎮子里的外地人已經記錄在案。

“老七帶幾個人倒回去探一探。”

傅真聞言愣住……

誰家里哪天的糧食用量不對數,那就是現成的監察目標。

微弱的星光照進窗戶,床上的獵戶翻了個身,然后坐起來。

被他這么一懟,將領聲音更加弱下去了,他撓了撓頭說:“卑職就是覺得,李側妃的尸體被發現的時機也挺微妙,剛剛才死過兩日,尸體沒有腐爛,也沒有來得及被野獸啃食,看得出人臉來,要是再過些日子,就算是沒沉底,只怕也認不出來了。”

裴瞻眼神掃過他:“你見過這么底氣十足的百姓嗎?”

“如果你進了城——只要你離開了這里,他們肯定會撤軍。我的威脅也就不存在了。同時我們的計劃也得以繼續。”

“再說眼下情勢急迫,裴瞻行動如此迅速,他們的目標是你,只要你在這里,我也會很危險。

連冗望著他:“他們備案也是需要時間的,多給點銀子,讓老張再弄點回來!”

可是此人卻又跟村里人往來密切,而且還會拜托鄉鄰給他看家,這就和她的猜想有沖突了。

在這種情況下,連冗所帶著那樣一批人潛伏在此,吃飯度日不會引人注意。

一進門他便說道:“將軍,我們得加快動作了,這次帶頭出馬的是裴瞻,此人十分難纏,而且他是京畿大營的主帥,發號施令的速度十分之快,拖久了恐生變故!”

“怎么樣?”她搶先問出口。

“沒有什么異常。”折騰了大半夜,程持禮的聲音都不夠精神了,“里里外外都看過,那的確就是一個獵戶。”

京畿大營的人展開大面積搜索之后的第二天早上,鎮上包括周邊所有村莊里的人以及米鋪,但凡家里儲備五十斤糧食以上的,皆需要報備。

連冗再次咬了咬牙,抬起頭道:“將軍心思之犀利果然非常人能比,徐雖說心狠手辣,于將軍相比,卻也還是差了幾分。”

隨著他的手勢,五個人分成四面散開,悄然查看起了四處。

“你祖父蒙受的那些羞辱,將會在你的手上全部被洗去。你不再是奴籍,而是我們大月的世家子弟。

連旸把手收回來:“我記得當初你找到我父王,心甘情愿背棄你的主子,罔顧翼王那老賊對你的恩情,選擇向我父王投誠,就是為了回到連家做你的連公子。”

“如今同樣沒有人知道楊奕很可能已經來到了京城,你深入虎穴,其實很容易得手。

“外鄉人?”傅真聽到這里朝裴瞻看了看。

傅真凝眉:“難道我們猜錯了?”

他走到窗戶前,看著已然空蕩蕩的院子,皺緊了雙眉。

程持禮愣住。

宮里不知會出現什么樣的狀況。

直到院子里再次傳來動靜,他才立刻肅容,快步走出門來。

裴瞻抬頭看了一眼幾里路外的鎮子方向,吩咐引路的將領道:“你帶一批人負責留下來監視這個村子。其余人隨我去鎮子上!”

連旸繼續說道:“我知道這樣做對你來說有點危險,可眼下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他們那伙人,少說也有十幾個吧?

楊奕還活著,這個線索到底該選在什么時候遞入宮中?又該不該遞入宮中?傅真還拿捏不住。如此一來,她也就更加急著想回去了。

傅真陪著他直到天亮,本來以為自己還能做點什么,看這情勢她也插不上手了,正好程持禮也要回城,她便找了家館子用些早點,準備與程持禮吃過之后便趕回城內。

傅真坐在馬上,對著幽暗的山野站了不知多久,程持禮他們終于回來了。

“有件事卑職覺得有些奇怪。”這時候先前引入的將領弱弱地開口了,“按照連冗他們行事之縝密,按理說還有別的很多法子可以處理李側妃,為什么偏偏要采取把人沉尸水底的法子?”

李側妃的尸體突然現身,已經在朝上掀起了軒然大波,敵國賊寇在京畿范圍內如此明目張膽,這簡直是不把大周朝廷放在眼里。

連冗垂眼看著地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連旸漫聲道:“楊奕一定會進京城的,與其在這里等著,你還不如直接在城內等著他。

裴瞻連夜下達了清算各家各戶糧食的命令,京畿大營里那么多人,同時出手,天亮時分大勢就已經控制住了。

本來聽到說獵戶是十多年前遷來此處,那個這個時間點是可疑的。別說什么他有老婆孩子,如果他真的是連冗那伙人,想要找到兩個人作為掩護也實在很容易。

可當家家戶戶的糧食被監管起來了呢?

連冗胸部起伏了幾下,然后點頭。

連旸一身布衣,目光十分冰冷:“你慌什么?”

可他們還是想不通,為什么一個打獵的百姓竟然對他們這么多人絲毫不畏懼?

“我雖然在連家長大,但我卻是段家皇室的后裔,等我將如今王座上那個叛徒趕下去,拿回了皇位,那么連家的所有一切就是你的。

看著人離去之后,連冗繞過磨豆的磨盤,轉回了屋里。

裴瞻道:“那漢子打從開門見到咱們起,就沒有流露出絲毫畏懼之意。后來郭頌厲聲喝斥,他也不曾害怕,我見過那么多的人,沒有一個像他這樣。”

裴瞻以目光回應她,又問道:“那他平日與村里人來往多嗎?”

將領這番話說畢,傅真把原本想說的話也咽了回去。

先前亮起來的燈光,此時已經從門口轉移到了屋中。

程持禮正煩著:“你要說就說點有用的!這水潭不是枯水季嗎?要不是碰上這時候,他們多半也是得逞了。萬一就屬于他們運氣不好呢?”

連旸扭頭看了他一眼,然后將右手搭上他的肩膀:“不管怎么說,你也是連家的人,哪怕不是嫡支,也是連家的血脈。連家如今沒人了,以往輝煌的家世,得由你來繼承。

一個打獵出身的平民實在不應該擁有一匹馬,可如果是這樣的一匹馬,又談不上奇怪,畢竟或許它還值不到一兩銀子了。

程持禮環視了一圈之后則來到了馬棚下,看了看空蕩蕩又臭烘烘的棚子,最后看了看這匹馬。

“與其你我都困在此地,為何不兵分兩路里應外合呢?

“除了你我自己人之外,眼下沒有任何人知道我也到了大周的京城,我們的勝算就在這里。”

程持禮道:“這又是何道理?”

“尚未。”連冗搖頭,“沒有任何疑似與楊奕有關的消息出來。”

連冗站在院子里,仰頭望著天空飛過的鷂鷹,面色深凝。

連旸按捺住不悅:“此番只要我們抓住了楊奕,就大功告成。

傅真聽到此處,不由出聲:“我覺得這話有道理,此事看似是意外,仔細想想又頗多巧合。”

等人聚齊之后,又如同來時一般,悄然的躍了出去。

馬已經很老了,跟它主人一樣瘦,皮毛實在談不上好。

連冗雙唇緊抿,不曾出聲。

“連公子!”

“這些都是你的夢想,難道不值得你去冒險嗎?”

營盤鎮只是一個有著百余戶人口的鎮子。只是由于位處京畿范圍之內,坐擁大片良田,京城之中許多貴胄巨賈皆在此購置田莊,因此在連年的戰亂之后,此處也還算是一個相對富裕的地界。

周邊村里的人哪怕就是佃戶,度日也不成問題,缺糧少吃的并不算多。

連旸踱出來:“尸體被送回去之后,大理寺傳出什么消息來了嗎?”

“記住,我們不要跟他們起任何正面沖突,我們的目標只是楊奕。

程持禮立刻懂了,旋即抽出了幾個人,借著樹木陰影又潛了回去。

“但我最多給你五日時間,你速得手,然后我們從速離開。”

裴瞻這時候又看向先前引路的將領:“這個獵戶的祖上,打聽過嗎?”

連旸踱了兩圈,接著說道:“既然是這樣的話,我認為你們可以進城。”

獵戶家門前又恢復了寂靜。

程持禮沒有答話。經過他們這么搜查過,都沒有發現異常,那就只能說明的確是他們想多了。

“你竟拿我與他那種人相比?翼王那老賊的后人算什么東西?”連旸眼如寒冰。

拴在右側馬棚里的一匹老馬踹開了圍欄,這個精瘦的漢子從屋里走出來,將院角一個水桶那么大的石陀螺放到木欄之下將其抵住,然后才拍拍手回到了屋里。

連冗深揖:“是屬下淺見。”

“打聽過,”將領點頭說,“他是十多年前遷來此處的,是外鄉人,家鄉因為打仗早就住不下去了。

傅真跟著他上了馬,此時卻不太贊同他了:“此時去鎮子上,只怕也搜不出什么來了。他們能在這里潛伏這么多日,那這大半天的功夫,也足夠他們隱匿起來。”

山腳下天光昏暗,只有隱約掠過耳畔的風聲,以及隨風而沒入了夜色里的影子。

院子里這時已經多了個頭戴笠帽的人,低壓著的帽檐完全擋住了他的面目。

如果這人身上有秘密,他就算做得再干凈,也難免會露出馬腳。這種情況下肯定會與人能保持多遠的距離就保持多遠距離,怎么還可能會與同村的人密切交往?更別提他不在家的時候,還讓人給他看家?

“不管怎么說,先讓老七他們探探吧。”就像是回答傅真的話,裴瞻這樣說起來。

“多。村里人對他很熟悉,他平日打獵所獲的兔子野雞什么的,除去賣錢糊口,常常也會送給村里的老人孩子。他平日若是離家,也會拜托左右鄰舍幫忙照看房屋。”

直到屋里傳來了均勻的鼾聲,程持禮才率著人悄無聲息地落在院中地面上。

這時有武士飛步走進來,急聲說道:“我們連夜搶糧,也只囤到了五到七日的口糧!”

“我知道今夜找不到了。但找不到,我還可以守株待兔!”裴瞻掉轉馬頭,“如今這方圓幾十里,該布的崗哨都已經布下,他們那么多人總得吃喝,我看沒人提供糧食,他們要怎么辦?”

連冗斂聲。

一頓十幾張嘴的糧食還能看不出來?

程持禮走出馬棚,又來到獵戶的窗戶下往內望了望,入內查看的護衛已經出來了,無聲地向他搖了搖頭,二人便又回到了院子里。

連冗目光定定落在他的臉上,半日未曾言語。

“稱兩斤包子。”

喝完最后一口粥,正打算站起來時,狹小的館子門口又走進來一個人,彬彬有禮地朝著店家頜首致意。

他邊說邊掏出來十幾個銅板,當發現自己堵住了傅真他們的去路,又道了聲“對不住”,讓到了旁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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