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春

第351章 一個吻

裴瞻雙手接過,仔細看了看,隨后凝眉抬頭:“不知東茲如今有多少兵馬?”

楊奕微微默吟:“我不知確切數目,但這十多年來東茲國內安定,與外邦貿易也頻繁,無論如何,四十萬兵馬總歸是有的。”

饒是金旭與楊奕有多么深厚的交情,軍隊實力關乎整個國家,個中詳情金旭自然也不會輕易外泄。

裴瞻把信紙折好:“前些日子兵部正好也收到了西北那邊傳來的軍報,說的也是東茲人與大月起紛爭,先生送來的消息十分重要而且及時,這封信不知先生可否交予我,明日一早,我趕早入宮向皇上稟明此事。”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接而道:“不得先生允許,在下定不會將這封信的來歷說出去。”

楊奕微微頜首,深望著他說道:“你的事跡,我聽說過很多。大周年輕一輩里有你這樣的英才為首,何愁不能盛興?”

“先生謬贊。在下能夠攻下大月,一是有諸多功臣良將在前鋪好了路,二則是天佑我大周,在下豈敢居功?”裴瞻俯身拱手。

楊奕微微頜首,看向旁側的傅真:“都說平西將軍冷漠嚴厲,不近人情,看來傳聞不見如斯。”

傅真咳嗽:“先生說笑了。”

楊奕斂住神色:“大月和東茲兩國的情況我都知曉些許,你們回頭若有需要,大可來尋我。”

裴瞻自知他這是謙辭,他能與金旭結下如此深厚之交情,怎可能會只知曉“些許”?

當下鄭重應過,然后說道:“這封信背后蘊藏著如此重要的消息,不管是皇上還是兵部那邊,都一定會追問這封信的來歷。而信上又寫上了皇長子的名諱,只要遞上去,根本就瞞不住。

“可如果不直接把信遞上去,那這個消息就完全成了道聽途說,沒有根據。

“不知這一層,先生可有好的應對之策?”

楊奕說道:“實則你根本不必把這封信遞上去。金旭與大月之間那段恩怨,還有兩國相關的現狀,我現可明明白白書寫出來給你,你只說是西北那邊得到的線報即可。

“但你拿著這封信,卻可以設法與東茲那邊聯系。金旭之所以找到我幫忙,無非是看中了我的身世,也知道此事輪不到我大周坐視不理。

“我并不打算為此暴露自己。但你作為大周的將軍,完全可以作出對兩邊都有利的選擇。而大周的君王,也應該知道該怎么防范威脅。”

裴瞻默然點頭:“在下明白了。”

這邊傅真已經給楊奕取來了紙筆。

裴瞻靜待他寫完,隨后說道:“先生這一來,恐怕要在京住上不少日子,剛才我聽內子說,先生當下尚有風險,那么還請先生下榻裴家,也好讓在下盡一番護佑之心。”

楊奕把寫好的紙張反復看了幾遍,然后遞給他:“當年在周軍陣營中,我喚令祖為叔父,稱令尊一聲兄長。即使過去這許多年,令尊定然還識得我。

“我知你深情厚誼,只是未免節外生枝,還是聽從寧家大姐的安排為好。”

“可萬賓樓終歸護衛不周……”

“這不算什么。”楊奕微微一笑,“我楊奕生死幾度,能夠活到現在,安危便不足為慮。

“再說,等你和金旭取得了聯系,我就會立刻離開京城。”

裴瞻待要再勸,傅真看他神情堅定,便使了個眼色過來。

裴瞻只好作罷。

這里再言語了幾句,寧夫人那邊已經把馬車準備好了,眾人便就起了身。

一同到了前院里,裴瞻要上馬相送,楊奕將他攔住了:“不必這般煞有介事,我只不過一介草民,你們若是這般,反倒圖添了我的不自在。”

說完他向眾人拱手辭別,不再多話進了馬車。

簾子放下來時,他朝外揮了揮手,黝黑而粗糙的大掌,與傅真曾經在西北所見過的最底層的士兵手無異。

馬車駛出了府門,裴瞻吩咐郭頌:“即刻回府調派人手前去萬賓樓暗中護佑,絕對不許出任何差錯!”

郭頌問道:“需要瞞著大殿下嗎?”

裴瞻看了他一眼:“你腦袋被門夾了嗎?”

郭頌被罵蒙了。

傅真低笑:“要是瞞著行事,豈非成了盯梢?”

郭頌恍然大悟,立刻轉頭去辦事了。

楊奕不管會不會入宮,也不管他最終會不會與帝后相認,他是大周的皇長子這點無可改變。

如果讓他誤會成裴家在盯梢,對裴家有什么好處?

退一萬步說,就算將來他還是選擇悄無聲息隱入人海,此番他為大周送來如此重要的消息,而且獨獨找到了傅真和寧夫人難及他裴瞻,這是出于對他們的信任。那么他們也不能辜負這份信任。

三人回到屋里,茶幾上還有三杯殘茶,看到這一幕一時間大家沉默起來。

如同謎團一樣失蹤已久的楊奕突然之間出現在眼前,依舊讓人有些難以置信。

但更重要的是接下來該如何應對此事。

“皇上皇后尋找了皇長子這么多年,如今人就在眼前,要是讓他們知道我們隱瞞了他的下落,回頭恐怕撈不著好果子吃。”傅真嘆了口氣說道。

“可是皇長子再三叮囑我們不要把他的下落說出去,我們絕不能違背他的意愿!”寧夫人旋即叮囑,“他也太苦了,不會有人在經歷了這么多事情過后,還能完全不存任何芥蒂的。”

傅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閉上嘴。

裴瞻從旁坐了一陣,說道:“此事倒還可以過后再議,當下最要緊的是趕緊把西北那邊的消息送入宮中,朝廷得趕緊下令讓西北那邊防范起來。

“西北的戰火絕不能再蔓延起來。明日我得趕早進宮才是。”

說完他將先前楊奕寫下來的紙張疊好放入懷中,然后把放置在一旁的頭鍪抱起來:“時候不早,我就先回府了。”

說完他又上下打量了傅真幾輪,問她:“你身上的傷要不要緊?今夜是在母親這里住著,還是隨我回去?”

傅真才張了張嘴,寧夫人已經先把她推到了裴瞻胸懷前:“回去,當然回去!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才不留她呢!”

裴瞻聞言一笑,伸手攬住了傅真,穩住了她的身形:“那這鍋水我就端著了!且不耽誤母親歇息,小婿先帶她回去。”

“快去吧。看她傷哪兒了?記得幫她擦點藥。”

寧夫人一臉嫌棄,揮了揮帕子,仿佛傅真再在這里多待一刻她都嫌煩了。

裴瞻道了聲遵命,遂笑著把傅真打橫抱起來,大步走出了院子。

金珠正好進門,看到他們二人這般,連忙讓開了路來,隨后看著他們倆的背影,又已經歡喜得合不攏嘴。

傅真其實沒受什么大傷,不過是手腳皮膚,還有胳膊肘等地擦傷了幾塊地方。放在梁寧身上根本不算什么,現在因為這具身子太弱,每個人都覺得這點傷了不起了。

回了裴府,裴瞻又從馬車上一路把她抱進了房里。

途中傅真反對過,但他沒有理會這個反對,傅真也就作罷了。

把她放在榻上之后,裴瞻先掀起了她的袖子,看到那白玉般的胳膊上紫紅的三塊血印子,氣息忍不住浮動。再看另一條胳膊,也有幾道擦傷。

他抬頭道:“等我抓到那個姓連的,定割下他幾塊肉來給你出氣。”

傅真望進他眼波涌動的眼底:“我真的沒有這么嬌氣。從前我和哥哥下戰場,手上腳上尺來長的傷,我連眼淚都沒掉。”

“那不一樣。”裴瞻把頭垂下去,然后從旁邊的斗柜里翻出來幾瓶傷藥,擼高她的袖子,手指頭挑著藥膏給她擦起來,“你是大周的女將軍,我管不著。可現在,現在你是我妻子,我就不許別人傷著你分毫。”

傅真伸手扶上了他的頭發:“瞻兒。”

裴瞻的手放緩了一下,然后又挑起了藥膏。

“傅小姐又想當我姑姑了?”

“傻子,叫我太平。”傅真輕輕捏了捏他的耳垂。

裴瞻手停了下來。好一會兒沒說話。

再一會兒,他抹藥的手勢分外輕柔了。

“喲,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今日竟這樣耐心哄我?”

“是啊,以后讓太陽天天從西邊出來。”傅真懶懶地望著窗外月色。

裴瞻抬頭,看著她抿嘴笑了。

給她兩條胳膊上所有的傷全部拾掇過后,他看著她裙擺覆住的雙腿,又猶豫了下來。

往日玩笑歸玩笑,男女授受不親幾個字他還是記得清楚的。

傅真二話不說,自己把裙擺和褲腿提了起來,露出了小腿上和膝蓋上的傷痕:“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少女白皙勻稱的雙腿毫無遮掩的袒露在眼前,使得裴瞻下意識的別開了雙眼。

他把手里的藥伸過去:“你自己擦擦吧。”

傅真揚唇:“剛才你不是還說我是你妻子?怎么現在又不認了?”

從他的角度看下去,裴瞻的耳垂已經紅了。

不過這個男人還在故作鎮定:“你我還沒有圓房,你還有機會選擇。在你選擇好之前,我可不想冒犯你。”

“可是你看都已經看了,跟冒犯有什么區別?”傅真把藥又推了回去。

裴瞻垂著腦袋望著地下:“你不要強人所難好不好?”

傅真把腿伸長,塞到他手上:“我說了,好人做到底。”

這緊實而滑膩的小腿堪堪擱上裴瞻的手背,一股電流便頓時從他的手上傳遍了全身。

他臉漲得通紅,胸脯跟擂鼓似的:“你這是干什么?”

傅真道:“勾引你。”

裴瞻無語。

傅真便又把腿抬了抬。

男人無奈,重新取藥,一手扶住她的腿,一手往那紅腫的傷處上起藥來。

真可憐見,兩個膝蓋上的傷口都已經磨破皮肉了,她竟然還說不疼?!

她到底還是不是個女人!

不過罪魁禍首都是那姓連的,太該死了!

想到這里,他把臉又往門口轉去,老七已經圍堵了有小半夜了,也不知道人抓到沒有?

傅真見他分神,順勢滑坐在他的膝上,去解他的盔甲。

裴瞻慌得捉住她的手:“你還要干什么?”

“我幫你更衣。”

裴瞻嚇到:“別鬧!”

傅真笑了:“剛認出我那會兒你可不是柳下惠。那會兒小聰明耍盡,現在怎么害羞了?”

“我那是逗你罷了。”裴瞻把臉繃得緊緊的。

他真想一把推開她,可是她太香了,太軟了,使得他手腳也發軟,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氣。

傅真趁機把手抽出來,有條不紊的把他的盔甲解開,再使了一把子力,將它脫在了一邊。“扭扭捏捏的可守不住老婆。”

裴瞻沒好氣,睨著她:“你還上藥不上?”

傅真挑眉把腿抬起來。

裴瞻雙唇閉得生緊,挖了一坨藥膏往她光溜溜的小腿涂去。他臉色是陰寒陰寒的,可一雙手的動作卻又比春風還要輕柔。

裴瞻從前萬萬沒有想過,他和她竟然還能親近成這樣!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有些東西不知不覺已經變了!這些天她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好像越來越多了!

剛才明明一開始就是正常地上藥,現在,現在卻弄的像是調情!

他不由抬起了目光,看著近在咫尺的她的臉。

思念千萬遍那都只是幻想,如今她人就在懷里,溫熱鮮活,耳畔的絨發都清晰可見。無論這個軀殼生成什么樣子,都比不上這活生生的觸感。

他的臉再也繃不起來了。

一顆堅硬的心也頓時化成了春水。

他胸中蕩漾,頭只是微微一低,便吻在了她的臉上。

傅真也停住了看他抹藥的這個姿勢。

一會兒她后微微抬首,迎住他的目光。

裴瞻心慌地垂首,攬住她身子的胳膊卻將她收得更緊。“別動,快好了。”

兩三塊銅錢大小的傷,涂了卻有一刻鐘之久。

但此刻誰又會嫌磨蹭呢?

新月明亮地掛在半空,晚風吹來了桂子的芬芳,琉璃燈的光暈籠罩著他們二人,滿室生香,歲月繾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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