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譚越趕回臨海的時候,已經是午夜時分了,都到了這般時候,自然是什么也做不成了,好在醫院這種地方是二十四小時營業,譚越這才在第一時間看到了受傷臥床的老爹譚國紅。
譚國紅的精神還好,就是受傷的地方為難了些,打不得石膏也綁不上夾板,只能自己老實躺著別動彈,見了兒子,還在大罵那兩個封門的協警是土匪。
“天上掉下來的禍事”,在譚越殷殷的勸慰下,大姐譚玉玲依舊眼淚汪汪的說道,想想還在拘留所里的丈夫,再看看躺在床上的父親,摟著兒子小亮兒止不住的悲痛。
“舅,揚揚說我爹砸壞了國寶,要蹲大獄”!八歲的小亮已經略微曉事,像一個受驚的小刺猬一般縮在母親的懷里,苦著小臉兒向舅舅討計。
“沒事,你爸又不是故意的,頂多是賠錢,你這么晚了還不睡,明天上學怎么辦”?譚越心疼的拉過大外甥,摸著孩子的腦袋哄勸道。
“賠錢,可家里沒錢!爸爸肩膀疼都舍不得去看“!小亮嗚嗚的哭了起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父母的難處,小家伙早就看在眼里記在心上了,聽舅舅說要賠錢,他那個小心眼兒里,都不曉得賠國寶得多少錢呢!
“舅舅有啊,舅舅有好多,你看“,孩子的哭聲讓譚越心里揪揪著,趕忙將提包拉開,讓他看里邊的錢,還好這幾天連買帶賣的,譚越的包里放著一萬塊錢呢,小孩子當然不知道這些錢要賠償還遠遠不夠,但那么厚的一打鈔票,還是讓他安了心,譚越干脆又把那個包裝盒打開,拿出了那塊精致到璀璨的百年靈,放到他的小手里說道,“你看,這是一塊外國的名表,光這塊表,就能抵得上那個青銅酒壺了”!
小家伙哪里會懂得太多,聽他一向崇拜的舅舅說這塊表就能抵上父親砸壞的國寶,連忙兩只小手捧著那塊表遞到母親和姥姥的跟前,眼里還含著淚,卻笑著安慰她們:“姥姥,媽,你看,舅舅用寶貝賠他們的寶貝”!
“這下放心了吧,今天太晚了,等明天,明天舅舅就去找政府,找公安,跟他們說損壞的東西咱賠償,要他們放了你爸爸,好么”?小孩子還是比較好哄的,譚越哄勸著小家伙在一邊的空床上躺了下來,不一會兒,小家伙就睡著了,但即便是睡著了,小手還緊緊的抓著那塊百年靈,在孩子幼小的心靈中,這塊表,代表的是父親的自由和家里的安穩。
“姐,你也到床上去睡吧,別擔心,真的,我這次在京都真賺了錢,你們看”!譚越將自己和崔煥義交易銀元的協議拿了出來,指著上邊的大寫金額說道:“你們看吧,一百五十萬呢,賠償也盡夠了”。
看到上邊清清楚楚的巨額數字,三個從未見到過這么多錢的家人震驚之余,也不禁有些懷疑,這么多錢,怎么到譚越手里的?
“沒跟你們說么,我在琉璃廠買了三塊銀元,唔,就是大洋錢啦,沒想到里邊有一枚是孤品銀元,很值錢的,你說賣我那人怎么不知道?他當然不知道啦,要不怎么叫檢漏”?一番說辭,看好不容易消弭了父母與姐姐的懷疑,譚越勸慰著一家人趕緊休息,等姐姐和母親都找地方湊合著歇下之后,譚越這才輕輕的走到了外邊。
“火龍果要經常吃,常吃這種東西,很美容的……”護辦室這里,王錚正用一大堆水果賄賂小護士們,見譚越走出來,輕聲問道:“都哄好了吧”?
“嗯,都歇下了,幾位護士妹妹,今天謝謝你們啦”!有王錚的水果攻勢,幾個小護士都給賄賂住了,再加上現在來住院的人確實不多,幾個小護士承諾,只要別的病房有空床位,他們住的房間就不安排人。
“明天找一下熟人,換到家庭化病房去,傷筋動骨一百天,可不能太窩屈”。
“恩,我知道,錚子,你也早點去家里歇下吧,明天你過來,咱們去找那些有關部門”!譚越說這些話的時候,心里隱含這憤怒,再怎么說,也不應該動手推人,而且在父親受傷以后,公安那邊,竟然連一個狗大的人都不過來安慰,這口氣,總要想法子出出來!
“行,我先回去,你也別太在意,就博物館展出的那些破爛東西,誰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扔那里十來年了吧,也該著咱姐夫倒霉就是了”!王錚恨恨的嘀咕兩句,趕緊回家歇著去了。
深夜中,醫院的走廊靜悄悄的,譚越送走了王錚,等坐到走廊里的條椅上的時候,才覺得自己確實乏了,中午在戴教授那吃的本來就不多,到現在已經十來個小時了,肚子里的飯菜早就消化一空,剛才還不覺什么,現在一安穩下來,愈來愈烈的饑餓感馬上就涌了上來。
“咕嚕嚕”……一陣腹鳴響了起來,卻恰巧被路過的小護士聽到了,逗得人家撲哧一笑,問道:“我們煮了方便面,你吃么,吃的話就到護辦室去”。
“謝謝,還是不用了,你們那點飯,都不夠我一個人消滅呢”!剛才在護辦室已經看到了,幾個小護士用一個精致的過分的小電鍋煮飯,要給譚越,拿來當碗還差不多。
“你叫譚越”?小護士并沒有離開,遲疑了一下,忽然問道。
“對呀,你怎么知道”?譚越愣道,抬眼看著小護士,雪白的護士帽下,是一張精致俏麗的小臉兒,睫毛很長,顯得波光如水,合體的護士袍,勾勒出玲瓏曲線,露出的一雙小腿筆直圓潤,小腳丫塞在薄薄的護士鞋中,白皙,嬌嫩——這更讓他決定,以前絕對不會認識,這樣水靈靈的妹妹,哪里會沒有印象?
“我當然知道,你跟我哥是同學呢”!嬌俏的皺了下鼻子,小護士說道。
“不會吧,我還有這種混蛋同學”?譚越恨恨的說道。
“啊”?小護士呆住了,明明是個很書卷氣的男聲啊,怎么這么說話?
“是混蛋,有這么水靈的妹妹都不拿出來大家共賞,不是混蛋是什么”?譚越壞笑著說道。
“啊!你這人……”小護士氣的一跺腳,卻原來對方是拐著彎兒的在贊自己呢,小臉羞得通紅,像是給驚到的小鹿。
“嗨!你哥是誰”?一句玩笑,卻把人給逗跑掉了,自己真夠失敗的,連忙追問。
“田力”!還好,人家還給幾分面子。
“那你肯定是叫甜果兒”!譚越笑道,隨即,護辦室那邊的小護士們便嘰嘰喳喳的嬉笑了起來,聽那邊的動靜,自己竟然猜對了,小姑娘竟然真的叫田果兒!
傻大黑粗的田力還能有這樣一個精致水靈的妹妹?這遺傳基因鏈是怎樣的存在啊!
給小護士一鬧,譚越的心情好了很多,站起來推開病房的門,姐姐譚玉玲正走到了門口。
“姐,你沒睡”?
“睡不著,仨兒……”譚玉玲欲言又止。
“姐,你得睡,你看你這幾年老了多少”?譚越怎會不知姐姐為何睡不下,這次明顯就是姐夫高大山闖的禍,結果卻連累到娘家這邊,父親臥床,而弟弟又要拿出錢來幫自己,一向要強的姐姐當然會睡不著。
“仨兒,這次花多少,姐姐……”,譚玉玲咬了咬牙,剛要說自己算是跟弟弟借錢救急,之后會很快籌錢還他,卻給譚振伸手的動作止住了。
“姐,剛進城那年,幾個壞小子追打我,這個傷疤就是那天留下的吧”?譚越輕輕的用手指肚觸了觸譚玉玲眉骨上的一道傷疤,覺得嗓子眼有些發堵。
“你是我弟,我不攔著,難道任別人打”?
“是啊,你是我姐,誰要傷害你,我也不依”,譚越拉著譚玉玲坐到剛才的條椅上,“姐,這么多年……其實我滿鄙視自己的,在這個家里,我就像是一只寄生蟲,吃家里,花家里,現在我有能力了,到我回報你們的時候了”!
“怎么這么說,什么回報不回報的,你那是上學,家里供你很應該啊”?
“對啊,我上學的時候,家里供我你們覺得是分屬應該的事情,現在呢?我賺了錢,貼補家里,這難道不也是理所應當的么?姐,我跟你說,你老弟我可是學考古的,以后呀,像天價銀元啊,檢漏賺錢這都不成問題,你呀,你就等著看你老弟發財吧”!譚越故意說的很憊懶,之所以這樣,不過是想堵住姐姐要表示謝意的嘴,也安她歉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