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七章蒙恩受惠以心報償
“這位大姐，使不得”譚玉玲趕緊一伸手，將作勢下跪的張小雅給攙扶住了，溫和的安慰道：“大姐，你要是遇到了困難，就跟廠里說，我問你，剛才霞姐說的可是真的？我有些記得你呢，好像以前您完成的任務量總是前三名啊，而且質量了十分不錯，現在為什么降低了這么多呢？”
“我……譚老板，我能單獨和您說說嗎？”張小雅面帶淚水的對譚玉玲乞求道。
“廠長，不要聽她的狡辯，以前她每次交活都是最多也是最好的那幾個人中的一個，現在怎么了？是難度增加了？還是訂單給少了？可以這么說，只要你能干，能干多少，咱就能供多少原料，可你……你說你沒有接私活？這話說出來有誰信呢？大伙也說一說，這樣的人值得咱們再照顧她么？”蘇霞氣憤的對圍觀的眾人大聲說道。
“肯定是接私活兒了……”
“哼以前一家連飯都吃不上了，現在靠著繡品廠過上好日子了，就不把繡品廠放在心上啦……”
“是啊，是啊我說的就是這個理咱們大家以前是個什么情況沒有誰比咱自己更清楚了在以前，也就是人家玉玲沒搞這個繡品廠之前，咱們過的那是什么日子，你們，嗯，也包括我，有誰敢回憶？那是人過的日子么？實話實說吧，要是繡品廠的消息再晚來幾天，我興許都要去……去偷偷的拉爺們兒了……是繡品廠給了我們大家希望啊，玉玲第一個月都是賠錢給大家發工錢的……就因為繡品廠在，咱們才算是出頭兒了呀現在誰家的日子不過得紅紅火火？可有的人，一旦好了瘡疤就忘了痛竟然不接繡品廠里的活兒了，去撈外快是咱繡品廠的活兒如今說來都比較簡單了，價格也就不如外邊的高，可同檔次的活計，也不低了吧而且是保證收活兒的從不會找借口不收大家的活兒不說別人，我蘇霞對這種人就看不過，好了，咱們的繡品廠本身就是帶著慈善目的來辦廠的既然你已經脫貧脫困，那么就讓出這個機會吧？在外邊，可是有很多人在等著呢”
蘇霞太能說了，一大通話，猶如機關槍一般，啪啪啪的抖了出來，外邊圍著的人們紛紛點頭，是啊，做人怎么能這樣忘恩負義呢？你困難的時候，廠子救了你，而今你翅膀硬了，因為廠里的活兒簡單，價格也低了些，就放下廠里的活兒去別的地方接私活兒？一瞬間，眾人議論的就更熱鬧了。
“不不是這樣的譚老板，我求求您，我真的有話和您說”張小雅面帶凄楚，連連否認著，凄然的看著譚玉玲，語帶祈求。
“好吧，大姐，您跟我來”譚玉玲看出來了，張小雅好像有難言之隱，她本來就不是那種刻薄寡恩的性情，更做不出方瓊那種殺伐決斷來，所以，還是把張小雅給帶了進來。
“啊譚先生也在？我……”等張小雅進了譚玉玲的辦公室這才看到，繡品廠真正的大老板，那位臨海聞名的譚老板竟然也在，頓時變得慌亂起來，譚越趕忙擺手說道：“這位大姐，有事您盡管說就是了，不要在意我，要是當著我不方便的話，我也可以回避”
“不不不，沒事兒，我相信您的”張小雅趕忙阻攔，調整了一下情緒，斟酌著用詞，緩緩的說道：“其實，我的手很笨，連咱這兒一般的繡工都比不上，那些成品，其實都是我丈夫蔣榮華做出來的……”
“您丈夫？”譚玉玲和譚越愕然的相互看了一眼，簡直不敢相信這個消息，譚玉玲下意識的跟了一句，就聽張小雅答道：“是的，要不是有今天的事情，我也不好說，我男人跟我說了再三，千萬不要透露這個消息的以前就有人說他假娘們兒了，要是這個消息傳出去，肯定會……”
“您放心，大姐，我們不會說出去的，話又說回來，其實世界上男服裝設計師，男裁縫還是十分多的，甚至于比女性從業者還要多”譚越說道。
“不一樣的，服裝設計和做衣裳和繡活兒不一樣……”
“嗯，是有些不一樣，那么，是您丈夫出什么事情了么？為什么最近的領活兒交活兒越來越少？”譚玉玲問道。
“是這樣，有了繡品廠，我們兩口一起干，哦，其實我干的活兒很少，大部分都是我男人做出來的，不過即使是這樣，我們倆也比旁人做的多不少了，因此，每個月領到的錢都很多，最多的一個月還領到了一萬元，這不么，一年多的積攢，我們買了房，雖然是最窄的那種……”因為心情激動，張小雅的話有些凌亂，但譚越還是聽明白了，在生活改善之后，張小雅的丈夫蔣榮華總想為繡品廠做點什么來報答一番，可思來想去都沒有合適的，在長時間的思考之后，蔣榮華決定，以自己精湛的技術和細致入微的觀察力，用盡全部心思，要為繡品廠繡制一幅最好的作品出來……
“您是說，這兩三個月中，您丈夫始終在努力的繡制一幅為繡品廠而做的作品？”譚越心中一動，問道。
“嗯，是這樣的”
“那是一幅什么樣的作品？”
“是一幅畫，嗯……就是當初第一次發放繡品工錢的場景……具體我也說不清楚了，譚先生，玉玲老板，要不這樣，您二位和我回家去看看好嗎？這么多天了，他為了趕上咱們廠子的周年慶，恨不得連覺都不睡了……”張小雅自豪之中，還帶有幾分隱憂，離著繡品廠開辦還有弄好幾個月，可自己丈夫選擇的那幅作品，難度和工作量都是驚人的大她實在是擔心，自己丈夫會為了那幅繡品，累壞了身體。
“好，我們跟你去看一下”譚越當即做了決定。
說走就走，在一眾繡工疑惑的關注下，譚越帶著譚玉玲和張小雅上了自己的車，迅速的啟動馬達，利落的一個調頭，輕盈的匯入車流，看快就不見了。
在張小雅的指點下，譚越很快就把車開到了一個僻靜的小區，譚越認得這里，是原來玻璃廠的職工宿舍區，印象中，因為建的早，所以這里的住房普遍都面積不大。
果然，當張小雅打開房門，譚越一下就看出來，這是一套一室一廳的住宅，簡單說吧，就是一長條，中間用隔斷分割開來，而迎門處就是很小的一個衛生間，再往里走，就算是客廳了，昏暗的房間里，卻有一盞明亮的臺燈發出柔和自然的光線，臺燈下，一張清秀的臉龐正表露出某種沉迷的神色。
“呀”譚玉玲不禁輕呼了一聲，她已經看到了，這張清秀容顏的主人真的是一個男人呢，而這個男人，正端坐在一架方形的刺繡撐子跟前，雙手翻飛，迅速又準確的揮舞著一根纖細的鋼針，縷縷的絲線，就在這根鋼針的引領下，穿來穿去，一點點的，一點點的畫面便鮮活的呈現在細致的十字繡繡布上。
譚越也走了過去，雖然他沒有操作過，卻也能看得出來，眼前這塊當做十字繡繡布的布料，要比一般的繡布細密很多，而蔣榮華所用的陣線，也要比一般的十字繡所用纖細了很多，應該是把十字繡的絲線再次分股之后抽出來的，而那幾根鋼針，乃是真正的絲繡所用的細針
當然，這些還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已經繡出來的那一部分繡品雖然還未曾經過最后的潤色，但也已經可以看出來究竟是一幅怎樣的作品了
在一座看似普通的三層小樓下，排著一長串的人群，這些人滿懷的希望在看著小樓的樓梯口，就在那里，一名婦女正喜極而泣的奔跑出來，伸著手，張著嘴，又像是在歡呼，又像是在傾訴，那驟然的喜悅和感激是那樣的活靈活現
油畫不，比油畫還要寫實細膩照片？不，比照片多了藝術品的浪漫和寫意細膩的寫實和浪漫的寫意，竟然在這一幅剛剛完成了不足三分之一的畫面上和諧的淋漓表現，再看底紋布料上，卻絲毫也沒有描繪的痕跡，那么，這個場景，這個畫面，他是憑著什么一針一針的在繡布上描繪出來的呢？譚越震撼了
“榮華榮華？”張小雅輕輕的，聲音非常溫柔，生怕驚嚇到自己的丈夫。
“小雅？活計交了？”聽到妻子的呼喚，蔣榮華卻沒有抬起頭，陣線依舊在翻飛穿插。
“榮華，先停一下好么？玉玲老板和譚先生來咱家了”
“工錢不是很多吧？沒關系，咱還有存款呢，等這幅《蒙恩圖》繡好，以后那就好辦了，我跟你說，我覺得我的手更靈活了咱想的很對，通過更大難度的考驗和訓練，能夠大幅度的提升……呃怎么來客人也不和我說？”蔣榮華越說越興奮，終于從自己的創作中蘇醒了心神，一抬頭才看到譚越和譚玉玲兩個，不禁一愣，隨即掩飾著就要從座位上站起來，心里不禁責怪妻子，怎么在自己正在繡活兒的時候帶外人進來？
“榮華，我跟你說了的，是你沒有注意，榮華，這是玉玲老板，這個就是為咱開辦了繡品廠的譚越，譚先生”張小雅有些歉意的說道，這個歉意，有對丈夫的，也有對譚越姐倆的。
“啊是玉玲老板，您您是譚先生？快快請坐小雅你……你快去外邊買茶，咱家沒有……”蔣榮華頓時慌亂起來，不為譚越和譚玉玲的老板身份，只為這兩位都是自家的恩人，恩人當面，自己卻因為沉迷繡品而受到輕慢，蔣榮華感到十分的慚愧。
“蔣大哥，您可別張羅了，我也不渴，同時呢，我也不好喝茶，您就別指使小雅大姐了，都是一個廠的，可別把我們當客人招待”譚越趕忙攔下了蔣榮華，隨意的在座位上坐了下來，對張小雅說道：“大姐您也坐下吧，我不渴的，您把窗子打開就行了”
“啊啊，好的，我這就去開窗”張小雅雖然不知為何，還是慌亂的跑到了最里邊的窗戶跟前，將窗戶打開。
“平平送一提水上來”不過是第二層，譚越都不需要多大的聲音，車里的拖油瓶就能聽到，果然，不大的功夫，就聽車門一響，隨即，拖油瓶便抓著一提礦泉水飛到了窗口，譚越只需伸出手臂，就能接下來。
“喝這個吧，比啥都解渴”譚越示意拖油瓶回到車上去，拎著那一提礦泉水笑了笑說道。
“真神奇，以往他們說我還有些不敢信，今天看，他們說的還不夠呢”張小雅看著飛撲到車里，還順帶關上車門的拖油瓶，驚嘆的說道。
“沒設么，就是訓練的多了些罷了，大姐，您也坐下，蔣大哥雖然只是看了這一小部分，不過我也要對您說，您，真了不起”譚越雙手豎起了大拇哥，由衷的贊嘆道。
“這沒什么，只要心細一些就行了”被人看到了自己最大的隱秘，要不是看到這一幕場景的是譚家姐弟，蔣榮華說什么都不會這樣坦然的，不知為何，好像自己這個不想為人所知的，暴露在這姐弟兩個的面前是十分自然的事情，很奇怪，自己竟然沒有感到有半分的局促和羞赧。
“您就不要謙虛了，這幅作品……您要是完成了，那您可以說是十字繡大師，是真正的大師了”譚越的言語并無夸張，態度更是十分誠摯的說道。
“我？我哪里配稱大師啊，您太過獎了其實這也是我一時心頭所想，隨后就怎么也按捺不住了，先前還只是打算利用業余的時間來做，可……呵呵，咱這行業哪里有什么班上和業余之分啊，稀里糊涂的，我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這幅圖上了……”
“所以，您就連繡品廠的活兒都放下了，撂著錢不掙，專門顧念這幅還不知有沒有前程的繡品上了是么？”譚越細聲細氣的問道。
“嗯，是的，這件繡品將來完成之后，我會自己找鏡框等裱糊起來……玉玲老板，我想，要是這幅繡品完成之后，掛在咱廠的大廳里，不會給咱繡品廠丟人吧？”
“小越？”譚玉玲遇到這種情況就有些應對不了了。
“豈止是不丟人啊，是為咱繡品廠增光添彩才是只可惜您選擇的題材對別人來說并無太大意義，不過這沒什么，將來在做選擇就是，眼前這幅作品您就安心的完成它吧，嗯，雖然談錢很俗，不過我還是要俗一把，您的這幅作品若是延續如今的水平的話，將來我會以一個恰當的價格來購買”譚越此時還定不出一個合適的價格出來，但不管多少，譚越覺得都抵不上人家蔣榮華的這份心意。
“不譚先生錢我是絕對不會收的這是我一個普通人，在承受了您和您姐姐的恩情之后所做的一點報答您要是給錢，我的這份心意……”
“蔣大哥您聽我說，您的心意，我就是給您錢，也都不足彌補其萬分之一，何況您的家境也只是剛剛好轉，您一家人還需要生活兒啊要是您真的是在業余時間完成呢，這倒也沒什么，但以您現在的狀態，讓您放下這幅作品轉而去忙別的，我想您是放不下的，是吧？
這樣吧，這幅作品就當是咱繡品廠委托您繡制的加上您自己構圖……就當我聘任了一位十字繡大師專門來繡制就是了，將來給您的錢呢，只不過是您應該得到的報酬罷了不要再推辭您也許覺得我給的多了，我告訴你吧，不多的，我可是買賣人，萬萬不會干賠本的買賣”譚越拿出了老板架勢，終于把蔣榮華給壓服了。
“人才啊”從蔣榮華家里出來之后，譚越不禁感嘆出聲。
“是的呢，一個大男人，那手比我……咳咳，我說是比那些心靈手巧的女人都要靈巧幾分，小越，我發現了，他那雙手非常好看，你讓我看看你的唔……比你的也差不多了，只是少了幾分力道和強健，嘖嘖”譚玉玲也是贊嘆不已。
“唔，我老姐還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輸于心靈手巧那一撥兒的”譚越好笑的調侃自家老姐。
“切別忘了，當初是誰淘氣扯開了褲襠，連小鳥都差點放飛的？”譚玉玲咯咯一笑，卻讓譚越臉紅不已，沒辦法，差了好幾歲，自己都這么大的人了，在老媽老姐跟前，卻始終被當做小孩，羞惱的還擊道：“是啊，不光關住了小鳥，還給小鳥弄了跟可以落上去的樹枝呢人家原來很平整，給你縫補之后就起了個大棱子”
“那樣更結實啊，省的咱家傳延香煙的那只鳥出出飛了”
得這話題不能再進行下去了，怎么都是自己輸，譚越趕緊敗退：“我真是等不及了，不知他什么時候能完成，僅僅三分之一還不足的一部分作品，就已經不輸于那些名家化作了，真沒有想到，就在咱繡品廠中，就在一動狹窄的房間內，竟然有這樣一個絕世天才，這幅畫一旦最終完成，我想，肯定會在十字繡這一領域內造成震撼的轟動也許，將來咱繡品廠的訂單，就不單單是從奧利維亞那里獲得了”
雖然今天的事情，起因是蘇霞的粗疏，源于對女性的一知半解，譚越也知道蘇霞這樣做也未見得全是公心，內里何嘗沒帶著幾分嫉妒？不過這不重要，譚越看得出，蘇霞歲刺繡廠，對自家大姐還是很有一份忠心，所以回到了繡品廠之后，姐弟倆并沒有責怪她，而是鼓勵了一番，叮囑她一定要調查清楚再決定取舍就任她去做了，慈善性質的企業不錯，可譚越卻絕不會去做濫好人。
過了一段時間，譚越再次關心繡品廠的時候這才得知，經過了一番調查問詢，繡品廠還真的有幾個人退出了，其結局不清楚，但這幾人走后空余下來的名額……甚至某位副市長都給譚玉玲打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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