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才良一陣語塞,歷史上還確有此事。
據說先皇年輕時最為寵愛的愉嬪是賣油郎的女兒,先皇微服私訪時一見傾心,將之選入宮中時引來不少議論,后來天下人卻都知道,愉嬪乃是正四品僉都御史家的千金。不論是真是假,大家都認定了這件事。
岑姑姑又笑著道:“哎!您也是的,這事兒有那么難理解嗎?即便往后楚君瀾這個人從你們家里除了名,記入了茂國公世子名下,可她嫁了人,該跟誰親不是還跟誰親?該孝順誰不是還孝順誰?楚老爺不是愚笨之人,該不會連這么點事都理不清吧?”
楚才良張了張嘴,愣是發不出聲音。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丟了官兒不說,現在連最出息的女兒都要成別人家的了。
屋內一片寂靜。
楚華庭低著頭沉默不語。
楚云嬌已將指甲掐進了掌心,血絲染紅了淺綠的帕子。
如果楚君瀾成了茂國公的女兒,那么媵嫁之事,就徹底不用指望了……
楚才良即便有一千一萬個不愿意,此時他也明白,事已至此便是板上釘釘,即便不是皇上下圣旨,淑貴妃為皇上的寵妃,她的人來說的話也是皇上的意思。
楚才良就算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開罪皇帝!
比起與恭定王府的婚事因門第不配而告吹,似乎聽皇上的安排便是最好的結局了。
再說,誰也沒規定楚君瀾做了茂國公府的小姐,就不能再孝順他這個親爹了。
“您說的是,”楚才良想開了,笑道,“到底是貴妃娘娘蕙質蘭心,小民多謝娘娘,多謝皇上。”
“楚老爺是明白人。”岑姑姑微笑。
楚華庭抬眸看向楚君瀾,雙眼中有晶瑩的光,但笑容卻滿是釋然。
楚君瀾咬緊牙關,垂下了長長的睫毛。
她來到大雍朝至今,還是第一次如此深刻的體會到什么是皇權。
在皇權面前,一個人就算是武功蓋世,擁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的醫術,最后也只能做一個受人擺布的提線木偶罷了。
只要上位者開口,她不能有自己的選擇,甚至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她就只能做個應聲蟲,聽憑別人的擺布。
岑姑姑目的達成,笑著起身道:“既然楚老爺都明白了。奴婢便沒有白來一趟,還要回去給貴妃娘娘回話,便不多留了。”
向外走了兩步,岑姑姑又回頭對楚君瀾微笑。
“奴婢差點給忘了,茂國公府上早都已經準備妥當了。楚小姐與世子婚期將近,還請楚小姐迅速準備起來,這幾日便搬過去吧。”
“是,多謝提醒。”
“您別忘了,從今以后,茂國公府才是您的家,茂國公世子是您的父親,世子夫人是您的母親,您的大哥是茂國公世孫。不再是‘忠勇之士’。您可要記住了。這可是攸關生死啊。”
楚君瀾笑著道:“多謝姑姑指點。”
岑姑姑滿意頷首,帶著宮人快步離開,楚才良一路殷勤的將人送出了府門。
而暖閣內,此時寂靜的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在用復雜的眼神看楚君瀾。
誰也想不到,有一天楚君瀾不再是楚家的女兒,反而搖身一變,成了茂國公世子的女兒。
楚夢瑩和楚華章卻已快被嫉妒沖昏頭了。憑什么他們兄妹做了下人,楚君瀾卻這樣好運,眨眼就要成國公府的正牌千金了,還是皇上給定的,無人敢議論反駁的那種!
楚君瀾走到楚華庭身邊,拉著他的袖子道:“大哥,咱們先回去吧。”
楚華庭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有狠下心來糾正她,只是點了點頭。
一路沉默的回到客院,滿院子人都已知道了如此驚變,紫嫣和寶樂幾個都噤若寒蟬。
楚君瀾和楚華庭并肩做在炭盆旁烤火,二人許久都沒有說話,過了許久,還是楚華庭打破了屋內的沉靜。
“這樣也好。我先前也一直擔心,怕你嫁去王府被婆母瞧不起。王府的女眷多,恭定王姬妾成群,哪個都不好開罪,萬一他們議論你,我還怕你與他們起沖突。如今皇上和淑貴妃幫忙解決了這個問題,也免了我擔憂了。”
楚君瀾低著頭不說話,長發柔順的披散在她肩頭,越發襯的她埋在白兔毛領子里的小臉巴掌大,格外惹人憐。
楚華庭喉結滾動,最后笑著道:“好啦,瀾瀾,這是好事,別垂頭喪氣的。”
楚君瀾抬眸看向楚華庭:“大哥,楚才良可以不是我爹。但你絕不可能不是我大哥。”
一句話,便引得楚華庭眼眶發熱,眼中淚光閃過,卻被他的笑容掩蓋住了。
“可不能直呼其名,那是不敬。
楚君瀾抿了抿唇,再度低頭,“什么狗屁的門當戶對。”
楚華庭被她如此孩子氣逗的噗嗤一聲笑,大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好了。事情已無可改變,只管接受現實便是。只不過,那茂國公府高門大戶的,皇上忽然直接安插個親閨女過去,我只怕茂國公世子與世子夫人心里也別扭,他們家有多少人,到底都是個什么性子,咱們得先做好功課才行,免得你什么都不知道,去了后萬一犯了忌諱吃了虧。”
楚君瀾點點頭,心里依舊無比的郁悶。
她真的很不想去什么茂國公府,楚家再復雜,如今都被她擺弄的明明白白了,茂國公府卻是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而且平白的就被強硬的安排進人家,可以想象對方心里可能也是排斥的。
兩廂不快,卻都要捏鼻子接受,真是想想都厭惡沒人權的世道。
連帶著,楚君瀾也有厭煩這門親事了。她都想說出不然退婚算了,反正她和蕭煦也是協議成婚,不過是合作而已。
可是想到蕭煦看到她時專注的眼神,說話時認真的表情,以及他的擁抱和落在她眼睛上的那個輕吻,她就又不確定了。
楚君瀾成了茂國公府小姐的消息,雖不至于鬧的天下皆知,但是稍微有些身份的都有了耳聞。
蕭煦得了消息,等不到天亮,夜半三更便踏雪而來,輕叩窗欞。
楚君瀾正在打坐,聽見動靜便知來的是蕭煦,不想放他進來,可那家伙卻執著的很,每隔一會就輕叩三下窗欞,好像不打算停下。
她只得下地,披了件襖子去開了窗。
寒風夾著雪片灌了進來,冷的她縮了縮脖子。
蕭煦忙將她摟住,緊忙關了窗:“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