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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說的有理,可咱們離開了京城,能去哪里?”蘇姨娘雖怕丟了命,但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老爺,您看咱們家的姑娘,就連楚夢瑩都想方設法進了王府的門,沒的珊姐兒就比她差了啊,咱們若是離開京城,未出閣的姑娘說親可怎么辦?”
“說親?這會子了還想著說親?跟誰說去!命都要沒了,還顧得上這些?要留你留,我走!”楚才良狠狠甩開蘇姨娘的手,大步往臥房沖。
蘇姨娘抿唇想了想,倒也是這么一回事。楚家如今地位急轉直下,不只成了白身,還開罪了寒梅夫人,楚君瀾和楚夢瑩還都指望不上,她的珊姐兒留下也沒什么好親事可說。
“老爺莫氣,妾身隨您一起!”蘇姨娘追上楚才良,猶豫道:“可是咱們這一走,萬一寒梅夫人追究陸姨娘的事情……”
“反正有楚華庭在。寒梅夫人要找,就找他好了。”
楚才良開始翻箱倒柜,收拾金銀細軟。
蘇姨娘聽的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可是您的嫡長子!”
“心不向著我,嫡長子又有什么用!你還有閑工夫在這里嘮叨?還不去收拾細軟!”
蘇姨娘呆呆的點頭,心里卻是一陣發涼。
她雖不喜歡楚華庭,楚華庭的死活也不與她相干。可楚華庭到底是老爺的嫡長子。
到了關鍵時刻,連親生兒子都能說不管就不管,將爛攤子都丟給楚華庭一人處置,楚才良這是不是……
楚家高搭靈棚之際,楚華庭卻得了下人的回稟。
“大少爺,老爺和蘇姨娘、兩位姑娘帶著幾個下人正在側門外套車!”
楚華庭穿了一身白衣,在靈堂外的廊下負手而立,聞言面色復雜的看向身邊的楚君瀾。
楚君瀾疑惑的蹙眉:“這個時候,老爺能去何處?還是帶著姨娘和小姐們。”
梁輝猶豫片刻,還是道:“回三小姐,老爺和蘇姨娘都帶箱籠包袱。”
楚華庭面色一變,忙快步往側門方向追去。
這時,院中所有仆婢都明白過來,楚才良這是準備逃走了!
但凡有些頭腦的下人都有所猜測,陸姨娘是寒梅夫人義女一般的存在,如今造意外慘死,楚才良是怕寒梅夫人怪罪下來!
可是做父親的,遇上麻煩帶著小老婆和庶女說走就走,卻將爛攤子丟給了嫡長子,這是不是太說不過去?
楚華庭、楚君瀾以及梁輝等一眾人追出側門時,恰聽見一聲洪亮的“駕!”
車輪滾滾,兩輛騾車從巷中一騎絕塵狂飆而出,車身顛簸,風動簾幕,正可看到楚才良和蘇姨娘回頭看來的臉。
楚才良臉上毫無不舍,只剩逃出生天的輕松。
夕陽余暉緩緩灑落天際,騾車轉過巷口,便徹底消失在視線中,空氣中彌漫著燒紙的嗆鼻味道。
楚華庭垂在身側的手漸漸緊握,回過頭,看見身后以梁輝為首的楚家仆婢都十分茫然的模樣,不由得輕嘆了一聲。
“父親……老爺似是有要事要忙。”
見楚華庭這種時候還在為楚才良開脫,有那眼窩淺的已掉下淚來。
“什么有事要忙,老爺分明是怕寒梅夫人追究責任,將爛攤子丟給大少爺,自己王八脖子一縮,甩手就跑了!”
“這也叫做爹的?”
“這些日老爺也越發不像話了!”
仆婢低聲議論,都有些義憤填膺。
但他們的議論在對上楚君瀾的視線時,都不自禁住了口。
“都回去各司其職。”楚君瀾沉聲道,“有大少爺在,家散不了。陸姨娘的喪事還要辦,期間還會有祭奠吊唁之人前來,靈前燒紙答禮之人都要有。”
“是。”楚君瀾積威甚深,她的話仆婢們都乖乖的照做。
然而與楚君瀾預想之中的不同,陸湘湘的死,非但嚇跑了楚才良一家子,甚至曾經京城中將她趨之若鶩的人都不曾有一個來吊唁。
傳言寒梅夫人將陸湘湘當做義女一般疼愛,可陸湘湘直到下葬,寒梅夫人府上也不曾有一人出現。
就如陸湘湘所說,她成了一枚棄子,被寒梅夫人徹底遺忘了。
楚君瀾離開楚家,陸湘湘再起不到監視的作用,就連她死了,寒梅夫人都懶得再看她一眼。
說到底,就算陸湘湘再得臉,到底是出身風塵,寒梅夫人不過是看重她的才華想利用她罷了。
反倒是陸湘湘之死,引得不相干的人茶余飯后唏噓一番。
“想不到一代名伎,就這么香消玉殞了,生前那般風光,死后卻如此凄涼,也是命薄。”徐氏搖頭嘆息,吃了一口楚君瀾端來的果子,又問,“那楚家如今怎樣了?”
“楚老爺怕寒梅夫人怪罪,帶著寵妾和庶子,將家里金銀細軟都帶走了,也不知到底去了何處。”楚君瀾苦笑,“如今楚家是散了,我大哥一人支應門庭,家里只留了看院子的人,多余的仆婢也都遣散了。”
徐氏聽的直皺眉,搖頭道:“這也是個做爹的?自個兒的事自個兒不負責,卻將危險留給兒子!虧的寒梅夫人沒有將那陸湘湘看在眼中,否則豈不是連累無辜的人?”
“是啊。這也是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爺有眼吧。”楚君瀾無奈的笑笑。
徐氏道:“無論如何,那都是你以前的家,楚大公子與你是一母同胞,且與咱們家有緣,說不定五百年前還是一家呢,你沒事兒時多回去看看,別叫楚大公子為難著。”
徐氏真的是個十分溫柔善良的女人。
楚君瀾笑挽著徐氏的手臂,道:“娘,其實女兒這會子還真有一件事想與您商量呢。”
“哦?什么事?”
“是這樣,我生母在世時,曾經有過一個手帕交,因二人要好,就相約將來成了婚還要做兒女親家,她們二人是好友,不論是誰做婆母,都不會虧待對方的女兒。”
“哦?這是好事啊。”徐氏理解的點頭,自己也曾有過這樣的手帕交,只是成婚以后,許多誓言都因現實的關系而無法兌現了。
楚君瀾笑道:“我生母與那位姨娘交換了訂親的信物,只是您也知道,我生母后來到了淑貴妃身邊伺候,放出宮的時間稍晚了一些,我那位姨娘成婚早,她的獨生女兒比我大哥要大了三歲。不過因已交換了訂禮,對方也一直都沒另外說親。”
楚君瀾起身端來茶壺為徐氏續茶,又道,“我那位姨娘夫家姓項,早年病死了。項小姐一直在等著我大哥,誰料想,三年前我那位姨娘也病故了,項小姐又守了三年的孝。如今項小姐都二十一歲了,守孝期滿,她便書信一封告知了我大哥,帶了信物來京,想與我大哥履行婚約。”
“我是想,如今楚家沒有了長輩,只剩下我大哥一個,那位項小姐是來履行婚約的,若是到了京城直接住在楚家,怕是不妥。若讓她去住客棧,我做妹妹的又覺得有些對不住我大哥。是以我想與娘商量,項小姐來京時,能不能暫且住在咱們家?”
“好啊,這是好事啊。”徐氏笑著點頭。
楚家如今落魄了不假,可她知道,楚華庭是個可塑之才,與其他楚家人截然不同,況且就算看在楚君瀾的面上,她也很愿意幫楚家做這個臉面。
“這事兒你不必為難,只管將客院安排出來,一應器皿擺設都選擇最好來用,對了,你可與楚大公子商議一番,若不嫌棄,待到辦喜事時,可讓新娘從咱們家出門子,也可以熱鬧一番。”
楚君瀾正有此意,卻不想她還沒開口請求,徐氏就已經先開了口。
“娘,你真好。”楚君瀾動容的摟著徐氏的手臂搖晃,“只是我怕會麻煩咱們家里。”
“哎呦,怕什么的?做喜事,沾喜氣,一下子得機會熱鬧熱鬧還來不及呢,再說有那么多的下人動手,也不麻煩著我什么。這事兒我做主,就這么定了。”
“多謝娘!”楚君瀾起身,歡歡喜喜的給徐氏行了一禮。
“傻丫頭,自家娘兒們,做什么這么客氣?雖然皇上金口一開,咱們做了母女,可娘也不是那不講理的人,不會讓你不搭理你兄長的。這事兒你用心張羅,要用什么都跟我說,我叫你嫂子回頭也幫你張羅張羅。”
“哎。”楚君瀾靠著徐氏的肩頭,心里柔軟的像是掉進了沾滿蜜糖棉絮,如此通情達理的母親,這樣危難時刻還能不離不棄的家庭,當真是上天對她的饋贈,值得她珍惜。
五日后,楚君瀾將一位穿著鵝黃色小襖,下著豆綠色八幅裙,梳雙平髻的絕代佳人帶到了春暉園。
“項姐姐,這里是老夫人的住所,現在大夫人、世子夫人和三太太都在等你來呢。”
話音方落,就見三嬸和楚靈汐已經從院子里迎了出來。
雙方一個照面,三嬸和楚靈汐就都呆呆的駐足了。
與楚君瀾站在一起的女子柳腰花態,鳳眼斜挑、櫻唇嫣紅、眉間一點美人痣更增幾分風流,但她雖生的媚骨天成,周身卻是泛著書卷氣,眼神溫潤清澈,神態羞怯純真,一看便是個出身良好頗有教養的女子。
“哎呦呦,可比下去了,比下去了。”三嬸快步迎了上來,看了一眼楚君瀾,哈哈笑道,“我原想著瀾姐兒是前所未見的標致,沒想到今日卻見了個更標致的。”
楚君瀾嘻嘻笑著:“那是自然,項姐姐可是我未來的嫂子。項姐姐,這位是三嬸,這是靈汐妹妹。”
“宜新見過三太太,見過靈汐小姐。”陸湘湘,現在已改名為項宜新,規矩的行了福禮。她聲音有些小,怯怯的還帶著幾分沙啞,聽著便讓人覺得她性子溫柔恭順。
來之前,她特地求了楚君瀾的一副藥,毀了從前的一把好嗓子,再也不要那曾經名動京城的歌喉。
“快請進來,家里人可都等著呢。”
三嬸拉著項宜新的手進了門。
楚君瀾則與楚靈汐挽著手跟隨在后頭。
看著那清瘦的背影,楚君瀾噓了一口氣。
她原本還有些擔憂會露出馬腳,如今看來,她的擔憂是多余的,項宜新已經徹底拋卻了那個過去的自己,托蕭煦的福,現在她已有了嶄新的身份,脫了奴籍,是個正兒八經耕讀之家的千金了。
看在楚君瀾的面上,茂國公府全家人都對項宜新十分熱情,將她安置在客院,還不忘讓楚君瀾選了兩個大丫鬟和兩個嬤嬤貼身服侍。
老夫人還笑著道:“咱們家又要做一門喜事,這是天大的好事,咱們一家子也都沾沾喜氣,前兒楚家發送了個姨娘,如今也能借著這喜事去去晦氣,老二媳婦,你可要用心辦。”
“母親放心,媳婦一定好生辦。”
徐氏答應,回頭就帶著兒媳一起張羅起來。
蕭煦這日午后來求見楚君瀾,將一張房契和地契交給了她。
“這是何意?”
“舅兄成婚,我想,楚家的宅子畢竟辦過喪事,有些晦氣,且那是過去你們與楚老爺一家同住的,正屋都是楚老爺他們住過的,不說舅兄,我心里也覺得膈應的慌。”
蕭煦放下茶碗,抬眸溫柔的看著楚君瀾。
“這是一座緊挨著什剎海的二進宅子,我專門叫人重新粉過,一應擺設也都置辦妥了,我想送給舅兄做賀禮,他可以在這里辦喜事,從此就在此處開始新的生活,再不用與過去的楚家牽連了。”
楚君瀾看著那地契和房契,一時間百味陳雜,不知該說什么好。
她與蕭煦想到一處去了,她也不想讓楚華庭繼續住在楚家,畢竟那個楚家根本就沒有什么好的回憶,她想讓大哥展開一段新的人生。
可是京城米珠薪桂,她折騰了快一年,也沒認真攢下什么家底,想為楚華庭重新置辦一個家卻是不能的。
想不到,蕭煦卻已將這事悄沒聲響的幫她辦了。
楚君瀾沉默之時,蕭煦有些緊張的伸臂越過桌面握住了她的手,“我想直接送給舅兄,舅兄肯定不答應,所以還是你出面的好。這就算咱們一起送給他的新婚賀禮,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