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調湯

第471章 大雪

瑾娘發現,隨著距離京城越來越近,不光是縉云的心情有變化,就是小六的情緒似乎也有些不對。

雖然不曾問過,也不曾就此做過討論,可是瑾娘卻想到,應該是與當初被刺殺有關系。

直到現在為止,瑾娘還是沒有弄明白,為什么京城里的那些皇子們會對小六動手。

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將來會是皇子們的天下,嚴格說起來,是他們兄弟的,與小六關系并不大,小六不管怎么得寵,卻也只是皇帝的侄兒罷了。

除非,皇帝的親生兒子們全都不在了,才能輪到小六吧?可是,當今皇帝子嗣眾多,顯然不可能全都不在,也就是說,小六這一輩子,與皇位是絕緣的。

刺殺這樣一個人,似乎沒有任何實際的意義,他們要是想搶奪皇位,難道不應該是去殺那些真正的皇子?怎么會選擇小六這個對他們沒有任何妨礙的人?

但是偏偏這樣的事就是發生了。

瑾娘不得不表示,對這些天潢貴胄們匪夷所思的想法,她是真的猜不透。

既然猜不透,那就不猜了,或許這一次到了京城里,還是會有很多問題,但那又如何?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明天就要到京城了。”瑾娘感嘆:“我們這一走就是小半年的時間,走的時候,綠草如茵,回來的時候,卻是這樣蕭瑟的冬天了。”

下了馬車,寒風呼呼的吹過,還是有些冷,瑾娘瑟縮的將斗篷拉了一下。

“可不是呢,也不知道京城里是不是一切都好。”縉云跟在瑾娘的身后。

二人一個穿著天青色的斗篷,一個穿著大紅色的斗篷,這會子相映成趣,倒是讓人看著賞心悅目的。

小六的眼神不自覺的隨著這兩個最親近的人轉了過去,而此時正站在小六旁邊的韓深也看見了。

這一路上,與寧王府的人同行,他其實是做好了被人看不起甚至蔑視的想法的,畢竟,蹭車,總要付出一點代價的。

可是,卻沒想到,這一路上,寧王府的人對他并沒有輕蔑看不起,甚至,就是寧王妃和寧王府的小郡主對他也是很客氣。

這讓他覺得十分意外,皇孫貴族們,難道都是這樣平易近人?

韓深覺得,這是無論如何都不現實的,只能說,寧王府的人與別的不一樣吧,這天下的王孫貴族,不可能都是寧王府這樣。

也是因為如此,讓韓深覺得,寧王府的人難能可貴。

小六寵溺的朝著兩個女人招手:“快過來,這邊已經生了火。”

這樣寒冷的天氣,其實不是很適合在外面,但是長久的坐在車上,不適當的休息,鐵人可受不住,因此,只能選擇在中午的時候略微休息,但是,這一段路途沒有客棧,只能在露天里休息,小六為了盡可能的讓隨行的人好過一些,讓人提前過來生了火堆。

“這天氣越來越不好了,估計晚上就該下雪了。”瑾娘看看陰沉沉的天氣說道。

“是到了該下雪的時候了。”小六應和著。

“見過王妃娘娘,見過小郡主!”韓深客客氣氣的對二人作揖見禮。

“天天見面,韓公子不用客氣。”瑾娘笑道:“未知韓公子到京城可是為了參加秋闈?”

“是!”韓深笑道。

“韓公子倒是行動的早,竟然提前這么早。”

縉云忽然開口,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韓深面上有些局促。

“我這妹妹,被寵壞了,說話也是無心的。”瑾娘看出韓深的局促,笑著解釋一句。

她還是覺得不管有錢沒錢,人應當是平等的,因此,即便是現在身份高貴,她也沒有倨傲。

“原本是得了一個名額到京城讀書的,誰知路上遇到一些事耽誤了小半年的時間……”韓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對此作出解釋。

小六這還是第一次聽說韓深居然是去京城里讀書的,遂笑道:“是那家書院?”

“露園書院的入學名額,不過——現在已經錯過了。”韓深苦笑著說道。

當初得了書院的名額是要在七月的時候入學的,可是現在都已經臘月初了,讀書自然是不能了,而且,就算是書院里還能進去,他也負擔不起了。

“露園書院,確實不錯。”小六贊許的點頭:“雖然說,你錯過了魯露園書院的入學機會,但到了京城,我讓人去說項說項,也未嘗不可。”

之所以這樣熱情,主要是因為瑾娘說,覺得韓深是個不錯的人,那語氣之中很明確的表露出想要讓韓深成為妹夫的想法。

而小六這些日子對韓深的影響也不錯,雖然只是個落魄的讀書人,但是莫欺少年窮,說不得,將來還是有前途的。

這樣的人家,不像是大戶人家,不是爾虞我詐就是算計,縉云性格單純,確實不適合高門大戶,或許,這樣簡簡單單的人家,才是最適合縉云的。

韓深只要品行好,與縉云倒是也合適。

只為這個原因,他就愿意幫著韓深。

“多謝王爺厚愛,只是這一路走來,盤纏已經告罄……”

語氣不卑不亢,可是卻沒有將一句話說完整。

小六卻也聽明白了,讀書也是個燒錢的,如果沒有足夠的錢財,根本不可能在書院里繼續讀書。

“韓公子可以捎信回去,讓家里捎錢過來。”小六笑。

“韓深家中貧寒,這一次為了讀書,已經將祖產變賣。”

“那韓公子家人如何生活?”為了讀書將祖產變賣,瑾娘對韓深卻多了幾分不滿意。

這樣的人未免太自私了,為了自己那為知的前程,將家人拖累。

“父母雙亡,韓深在這天地之間,早已經是孑然一身!”一句話說的十分落寞。

瑾娘覺得,他這話中表露了一些情緒,但到底是什么樣的情緒,她并不了解,不過,他既然說是孑然一身,那必定就是再沒有血脈親人了。

“韓公子節哀!”瑾娘說道。

“無妨,早就看開了。”

“如果韓公子到了京城再無其他要事,本王倒有事想請韓公子幫忙。”小六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開口說道。

韓深一愣,堂堂王爺有事情找自己幫忙?怎么可能呢?

“只怕韓深才疏學淺。”

“無妨,本王這些日子看著韓公子不僅精通詩書,就想請韓公子做個西席先生。”

這話說出來,不光韓深愣住了,就是瑾娘也愣住了。

西席先生?

王府里可沒有孩子,讓這位韓公子給誰做西席先生?

當瑾娘的目光不經意中看到旁邊站著的縉云的時候,她忽然想到,莫不是小六打算讓韓深給縉云做西席先生?

這也太不靠譜了。

這個時代,到底是男女大防,小六怎么可以給縉云找一個男先生了?

她之前是想過找人教導縉云,但那是打算找個女先生。

“王爺……”

瑾娘才要說話,被小六給打斷了。

“韓公子如果愿意,管吃管住,每個月能有十兩銀子的束脩。”

十兩銀子,算不少了。

韓深哪里不知道,這應當是寧王打算幫自己,可是,他現在對寧王府也是有所了解的,寧王府可沒有孩子讓他教導。

“王爺厚愛,小生原不該推辭,可是……”韓深可以接受人的幫助,但是卻也不接受這樣的饋贈。

“韓公子不用著急推辭,且先考慮考慮,如果考慮清楚了,可以去萬盛和找掌柜的。”

當小六這句話說完的時候,瑾娘瞬間懂了,這應當是王爺要幫著韓深,所以讓他去教導萬盛和的伙計們,只是,韓深愿意嗎?

“萬盛和?”韓深也是一愣。

“萬盛和是王妃的嫁妝酒樓,之前有人專門教導酒樓里的小廝伙計們讀書識字。如果韓公子不嫌棄,可以試試。”小六雖然是要幫助人,但是語氣中還是帶著天然的倨傲,那態度分明就是,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

韓深馬上笑道:“自然是愿意的,不過,那些小廝伙計們在酒樓上工,可有時間讀書?”

不是吃白飯就好,他接受幫忙,但無功不受祿的道理還是明白,在明年秋闈之前,他都要留在京城,如果一直靠著寧王府,那人情可就大了去了。

“每天早上上半個時辰的課,晚間上半個時辰的課,其他時間,韓公子可自行讀書。”

“多謝王爺!”韓深深深的對小六作揖。

縉云一直沒說話,可是卻一直都留心看著韓深,將韓深的一舉一動都觀察在眼中。

“王爺,水燒好了!”就在這時候,小佟端著熱水過來,給小六、瑾娘和縉云。

天氣寒冷,能喝滾熱的水,會暖和許多。

小佟這樣的身份自然是不會服侍韓深的,但軒墨卻十分盡心盡力,隨后就將自己家公子的杯子也拿了過來,也是一杯熱氣騰騰的水。

吃了干糧休息片刻,眾人重新起程。

這天晚上,眾人在一個小鎮上住,小小的鎮子,只有一家客棧,十分簡陋。

好在,客棧還算干凈,眾人收拾了一番住下來。

一宿無話,第二日一早,眾人起床的時候才發現,外面已經下了一尺來厚的雪了。

下了這樣大的雪,而且這會子還不見天色放晴的,只怕路上不會好走,也就是說,他們想走也走不成了。

“王爺,這可如何是好?”瑾娘惆悵的說。

眼看著距離京城不過一日光景了,怎么倒是遇到這樣大的雪了?

“此間距離京城還有一日路程,不過,距離清河莊卻只有半天的路程了,要不然,咱們索性直接去清河莊?”

這樣的雪一天的路程,肯定要走上兩天甚至更長的時間了,小六就想到先去清河莊休息一個晚上。

對此,瑾娘自然是不反對,但是縉云臉上卻都是局促。

瑾娘很是好奇,清河莊是王府的產業,縉云為什么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們還是在這里住一天吧,說不定明天就放晴了。”縉云有些尷尬的說著理由。

雖然不懂縉云為什么會這樣,但肯定是有事的。

“要不然,我們就在這里休息一天?”瑾娘還是順著縉云的意思征詢小六。

小六不置可否,左右不過是遲一天早一天到京城罷了,算不得什么。

要是瑾娘和縉云都想留在這里,那就留一天好了。

姑嫂兩個人吃了早飯,坐在一處聊天,小六卻不知道忙什么去了,似乎并不在客棧里。

“縉云,你不愿意去清河莊?”瑾娘一面做針線,一面試探著問。

真在描花樣子的縉云因聽到瑾娘這句話,脊背就是一僵。

隨后,苦笑著說道:“嫂子,那清河莊雖然是王府的產業,可實際上,卻是哥哥母妃的嫁妝。我……”

“你是覺得,讓你去母妃的莊子里,你不好意思?”瑾娘問。

縉云重重的點頭:“我娘做了那么多的事,我有什么臉面去母妃的莊子里。”

實際上,這些年,她娘也并非沒有覬覦過清河莊,只是沒有能得手罷了,不過,就算她娘再怎么鬧騰,也是從來都沒有能進入過清河莊一步的。

哥哥的心中,清河莊是母妃留給他的,是不容許別人沾染分毫的。

她是她娘的女兒,進清河莊真的好嗎?

哥哥疼愛她,她卻不能自己不懂分寸。

瑾娘笑道:“你的心思我懂,你是擔心你哥哥心里不舒服?”

這小丫頭,總是會想這些有的沒有的。

縉云沉默不語!

“你哥哥既然開口了,自然不會覺得你不應該去,再說了,皇家玉牒早就改過來了,你現在是母妃的女兒。”

有時候,瑾娘覺得,這種事其實挺殘忍的,分明是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可是后世子孫卻根本連蛛絲馬跡都找不到。這等于是將一個人存在過的痕跡抹殺了,也將她生命的延續給抹殺了。

縉云越發的沉默了,半晌才開口說道:“嫂子,話雖然這么說,但我自己總還是覺得心里不舒服。母妃泉下有知,也許也會不舒服。”

“你想的太多了,母妃是個善良的人,你也是個善良的孩子,她肯定會喜歡你,或許你本來就該是母妃的女兒,只是陰差陽錯罷了。”

那樣惡毒的女人,怎么能生出來這樣一個好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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