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陛下的棘手,更重要的是郭太師怎么想?郭家怎么想?”比起王翰之與謝糾的反應,崔遠道的反應始終淡淡的,裴行庭那里握著一顆棋子不肯動,但太后這枚棋子還是能動的,今日這一遭事情他是主謀,王翰之與謝糾只是出了兩個人引來眾人的注意罷了。
“說到損……老夫還是比不上你二人。”謝糾在位子上坐了片刻,突然笑了,瞥了一眼神情淡漠的崔遠道,這一次足以叫陛下急的跳腳了,但崔遠道的目的遠非如此。
如今,真正對這位新登基的陛下忠心不二又有能力足以同他們周旋的說來說去也只有一個郭太師,今日的事情勢必不會逃得了郭太師的耳目……當然還有郭家其他人。
郭太師是忠心不二,那么郭家其他人呢?郭太師相助陛下除卻君臣之外更有血脈親情,可事情攤到場面上來,外孫女是親,女兒便不親?郭家其他人,他的兒孫們不親?
人啊,要么便做起事來不認情做到六親不認,但真正能夠做到六親不認的畢竟是少數。要么,便要顧念情分,可一旦顧念到情分,事情總沒有這么簡單容易罷了了。這里有情分,那里便沒有?顧念起來,難免不會顧此失彼,到時候,就算他們不施壓,家里也夠他頭疼了。
“聽說郭太師身體不大好……”王翰之摸了摸下巴,嘖嘴似是有些遺憾,“我等這么大歲數了,也沒幾個故舊了,還是萬望他歇一歇,少操操心吧!”
話雖如此,可這里的幾人卻也知道郭太師會為此放手的可能性很小,怕是只會因此更勞累。勞累過度會如何?答案不言而喻。但他們這樣的人,又到這個年歲了,并不會因此而心軟,因故舊的關系,他們做事已留有后路了,但這后路只怕對方不肯走罷了。
“到底還是個小姑娘,認不清楚狀況,就叫她認認清楚郭太師之于她到底是什么?”
這些時日新君對于郭太師的態度如何他們看得清楚,正是因為清楚才更明白做這件事的重要性。
郭太師之于她眼下是一條真正有力的臂膀,而且這臂膀對她是真正的沒有絲毫算計的輔佐,只可惜陛下看不到,既然如此,那他們就做個“好事”,讓陛下看看清楚好了。
郭太師是陛下的長輩,或許會沒有緣由的寵著讓著,他們可不是。自家孫兒的性命還被對方威脅著,誰還會寵著讓著她?
少了這一條臂膀,就看她還能怎么辦?
這件事做起來一箭三雕也不止,真真是損到骨子里了。而且就算郭太師明白也不能說個不字,對方對于自己有沒有手下留情?有沒有留了后路?有,但郭太師這樣的人怕是不肯走的。就算郭家那些人也不能將此事怪到世族頭上,對方特意為此留有后路,事情倒頭來怪誰?怪郭太師自己么?郭家那些小輩怕是不敢的,到最后還不是怨到陛下頭上?面上不怨心里也是怨的。有怨就有恨,郭家不能為陛下所用還是小的,指不定什么時候還能來個大麻煩,但這些就與他們無關了。
“作惡事還想要名,還想不招惹多余的麻煩?這個不是做不來,但陛下還沒有學會。”崔遠道啜了一口茶,放在了手邊的案幾上,“說起來,薛家大丫頭年幼時,老夫曾點過她一二,以往還能見她幾分手段,這些時日她這些手段卻用的越來越少了,反而在陛下的身上倒叫老夫看到了幾分影子,真是有趣。”
因果循環,一環扣一環。
“真是好一個慈悲為懷的崔菩薩!”王翰之瞥了他一眼,“原來始作俑者的惡人是你。”
“那個丫頭也是個可憐人,薛家那樣的爛攤子……”崔遠道搖了搖頭,“她想要在那里活著總要學些什么保命。”
知道薛家是個火坑,他親眼所見,卻不施以援手……王翰之輕哂了一聲,沒有說話。這倒是這尊石菩薩的作風!只是沒有想到薛家大丫頭僅僅學了幾分皮毛便在薛家保住了性命,若是沒有遇到那個稀奇古怪的丫頭怕還不會接連吃虧!吃虧吃的多了,便開始質疑這樣的手段到底行不行,所以漸漸學著改……雖然至此還是學了個四不像。但因著吃過這樣的虧,她已經下意識的開始少用這樣的手段了。可沒有想到薛家大丫頭開始膽怯質疑時,陛下卻撿了起來。
人在做,不止天在看,在你不知道的時候,也有旁人在看,世間事果然有趣的緊!
“就算是供奉在寺廟里的菩薩也不過是冷眼旁觀罷了,但你這可是害人了。”謝糾搖頭嘆了口氣,“不妥!不妥!就不怕改日有什么厲害的人學了去,以你之法還施你身?”
“這種事情要看事看人看分寸,老夫很清楚。”崔遠道眉心一擰,那道朱砂痣被眉心的褶皺遮掩了一瞬復又出現,而后難得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微妙暢快的笑意,“就算有那一日,那也是老夫自己的事情,自能坦然面對!”
謝糾與王翰之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
“而且,這件事老夫還留了后手。”崔遠道臉上的笑意不過一閃而過,之后又恢復了往日淡淡的模樣,“老夫著人模仿晉王的筆跡給太后送了點東西!”
“什么東西?”
“一封勸太后同他合作揭發陛下名不正言不順的信。”
“啪——”茶盞落地,是謝糾失手打翻了茶盞,而后顧不得茶盞,驚愕的看了過去。
“當然,信是假的,送信的人也會保證這封信會及時燒毀。”崔遠道站了起來,負手看向窗外,“有些事,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太后與陛下不合是真,陛下恨著太后,但太后對陛下還是顧念著母女之情的,否則也不會著了道,喂了藥,也只說了如此含糊不清的兩句話。與其等著郭家變天,不若將此事的節奏掌控在我等手中。陛下想做孤家寡人,老夫便成全她!你二人不是說若有人要對老夫以我之法還施我身該如何么?這就是老夫的答案!”
手上滴血不占干干凈凈是因為他從不自己握刀,而只做遞刀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