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分班完畢之后,那學監夫子便退了下去,學生這里卻是開始有了輕微的議論聲,傅珺聽了幾句,發現是有幾個學生覺得分班不公。
依據傅珺的理解,這次分班是按成績來分的。傅珺與陸緗等一眾成績好的,便被分在了甲班,乙班則是成績略差的,至于丙班,卻是免試入學與成績較差的人組成的班級。
那些免試入學的此時自是不服的。便有一個膽大的女生出聲問道:“為何我等不得進入甲班?”
那學監夫子面無表情,一言不發,何槿便走上前來道:“這分班并非定論,歲考之后會依成績重新劃分。諸君若對分班不滿,便需努力進學,待歲考之后自會更上一層樓。”
那女生卻仍是不滿地道:“那甲班也未必便是真材實學。學生聽說有人是背好了成文,又押對了題目,這才得了好名次呢。”
她話音一落,旁邊立刻便有幾個女生附和道:“我也這么聽說來著。”她們一面說著,一面便將視線投向了傅珺這個方向。
王宓見狀,便不著痕跡地向后挪了兩步,與傅珺拉開了距離。陸緗卻是輕輕拉住了傅珺的手。
何槿聽了這話,眸色便即一冷,沉聲道:“道聽途說,怎可當真?”說著她又向那說話的女生看了一眼。
這些學生的資料她在開學前都了解過,這一眼看去,卻見那開聲發問的女生卻是某位侍郎家里的嫡女,身份卻是不低的。
那女生見何槿并未阻止,膽子便又大了幾分,便又道:“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學生卻是不服的。一個從來沒進過書院,家里只請了一位教琴夫子的人,如何能寫出那樣的文章來?便是家里請了教琴的名師,那琴技卻只考了個甲中,這如何使人信服?”
她這話中所指簡直明顯得不能再明顯。何槿的眉峰微微一蹙,俄頃卻又放松了下來。她聲音淡淡地道:“你話中所指卻是何人?”
那女生見何槿居然仍是不加阻止,反倒問了起來。便壯著膽子道:“便是本次青榜頭名傅四姑娘。”
一瞬間。商山堂中一片安靜,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地全部轉到了傅珺身上。便是那些不認識傅珺的,此刻也皆看向了傅珺。更有些人還在悄悄地指指點點。而那些姑娘們的眼神,簡直比一百盞千瓦大燈炮還要刺眼。
傅珺只覺得頭皮發麻,心下更是萬分訝異。
她完全不曾想到,白石書院女學部的學生們。一入學就能跟夫子嗆起聲來,這跟她想象中尊師重道的古代社會很不一樣啊。
何槿淡淡一笑。驀地看向傅珺道:“傅四姑娘請上前來。”
對于何槿的這一聲召喚,傅珺完全沒表現出任何驚奇。
她微微垂首,恭敬地應了一聲是,便即抬起頭來。提裙邁步、意態嫻雅地往前走去。
那些站在傅珺前面的學生們,此時不由自主地便為她讓出一條路來。一時間,滿室皆靜。唯有傅珺不輕不重、不疾不緩的腳步聲,從從容容地響起在眾人耳邊。
眾人到得此時方才發現。這位傅四姑娘的行動舉止,竟是說不出的好看。
先是被人以言語侮之,后又被夫子叫去前面,這是何等叫人難堪的境況?可是,這位傅四姑娘卻仍是面含淺笑、眸光淡淡,神情更是平靜得很,就像是方才那一番質問,完全與她無關一般。
而這位傅四姑娘自人群中行過的儀態,便如穿行于水荇柳岸一般,只差一陣好風,便自成了翠帶牽風的典雅風致。
在眾人的目光之中,傅珺從容行至何槿面前,執弟子禮躬身道:“不知夫子學喚學生何事?”
何槿便淡淡地道:“方才那位學生說,你從未入過書院就讀,家中亦只請了一位夫子教琴,可是當真?”
傅珺垂首道:“回夫子的話,是。”
她話音一落,學生中立刻便響起了一陣比較大的議論聲。那個郎中家的嫡女更是語帶譏意地道:“看來傳言當真不假。”
何槿便抬眼向那女生看了一眼,復又往四下掃視了一番。
那些學生們只覺得這何夫子的眼神極為冷肅,而其目光所及之處,更是寒若冰雪。學生們的說話聲立刻便小了下去,不一時,商山堂里便又安靜了下來。
何槿便又傅珺問道:“你的書畫詩文卻是與何人所學?”
傅珺恭聲道:“是跟家中的祖父、舅父、姨母與姨父等人學的。”
大約是為方才何槿的目光所懾,傅珺此言說罷,學生中倒是沒有議論聲了。然而,雖口不能言,那些投向傅珺的視線里,卻多帶上了鄙夷與輕視。
一個只跟家里長輩讀過幾天書的人,能學成什么樣兒?此時,便連方才那些半信半疑的人亦都認為,傅珺這一回能拿到頭名,絕對是提前背好了成文的。
何槿卻似是對場中氛圍毫無所覺,繼續問道:“你祖父與舅父等人皆是何人?”
傅珺語聲清晰地道:“回夫子的話。學生的祖父現任姑蘇知府。”
何槿便打斷她道:“姑蘇知府?你說得可是王大人?可是那名滿江南的大儒滄浪先生?”
傅珺點頭道:“正是。”
眾人一聽這話,便又有些騷動起來。
滄浪先生之名,不只傳于江南,這些女生們亦是常聽父兄之輩提及的,那可是一代大儒,白石書院還收了滄浪先生一副字呢。
此時卻聽何槿又問道:“那你舅父呢?”
傅珺便答道:“回夫子的話,學生的舅父乃是今科探花郎。”
這一下,學生們的騷動可又比方才大了一些。
她們皆不曾想到,這炙手可熱的新科探花郎,便是傅珺的舅父。若是由這樣的外祖與舅父傳授學問,想來,那樣的一篇文章,也未必便寫不出來了吧。
此時,那侍郎的嫡女面色已經有些變了,卻猶自強撐著昂著頭,望著前面站著的傅珺。
何槿繼續問道:“你姨父與姨母呢?”
傅珺依舊清清淡淡地道:“回先生的話,學生的姨父乃是今科榜眼,學生的姨母有一雅號,曰朝煙客。”
這“朝煙客”三字一出,商山堂里驀地便傳來一片吸氣聲,更有人忍不住輕呼道:“天哪,朝煙客居然是傅四姑娘的姨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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