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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里,孟淵又看了看對面的傅珺。
她的表情有些凝重,墨染般的眉輕蹙著,長長的睫羽覆住了眸子,紅潤的唇抿得極緊,連頰邊的梨渦都顯現了出來。
他一時有些失神。
傅珺抬起頭來,一下子便撞進了孟淵深深的目光里……
傅珺輕輕挪了一下身子。
恐怕是坐得有些久了,她渾身都有些不舒服。
她抬手拉開窗簾,流光紗外是一片晴好的春日光景,藍天碧樹掠過車窗,官道上偶爾還有趕圍子的農人,擔著貨物慢慢行來。
春風和暖、陽光明麗
真是個適合郊游的好天氣。
這種溫溫吞吞的天氣,實在使人有些厭倦,一如他這個溫溫吞吞的太子身份,他扛了這么些年,也有些厭倦了。
劉章收回目光,看了看站在案前的方預和杜沖。
這兩個人此刻的面色都有些不太好。
“說吧,怎么回事?”劉章的語氣一如他的眉眼,平淡得幾乎沒有情緒的起伏。
方預覺得頭上的緇撮扎得有些緊。
他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方才開口道:“啟稟殿下,五軍營的人已經從小馬莊撤了,朱醫正被刺身亡。阿貴自戧。”
劉章望著窗外,半晌沒說話。
時近黃昏,而他收到的消息亦如這黃昏一樣,是使人頹喪、叫人無力的。
杜沖的眉頭鎖成了一團。
他與方預謀劃了很久,安排下了不少手段,才將朱醫正牢牢地掌在了手中。阿貴亦是借了些見不得人的力量才弄過來的。當時他們想得是,便是此計露了餡,也要把二皇子劉競扯進來。
劉競的堂舅吳拓便任滇軍提督,只要阿貴的身份一露,此計也算成了。
可是。他們千算萬算。也沒算到這計劃還沒實施,就被人提前破去了。他們安排下的那些后手幾乎根本無用。
這件事被壓了下去,小馬莊發生的所有一切,全都被抹得干干凈凈。五軍營提督乃是定西伯陸機。這是個很不好糊弄的精明角色。此事一定是由他壓下去的。
不過是太醫院死了個醫正。這個醫正誤診小馬莊出了疫癥。其后發現不過是普通風寒罷了,僅此而已,就算加上苗疆探子也不算什么。這種事根本不用驚動上峰。聯調司的人便能擺平。
杜沖覺得十分憋屈。
這就好像一個名伶勾好了臉、換好了戲服,前頭已經有鑼鼓四擊頭響起來了,這時候突然有人跑來說“這戲不唱了”。那種空落落的感覺,很讓人心情郁郁。
“吾一直很信任杜先生和方先生。”劉章的聲音仍舊沒有起伏,“吾一直以為,兩位先生智珠在握,定能為吾善加謀劃,便有千難萬險亦不能退。可是,吾今天實在是有些失望了。”
杜沖躬下了腰,身上的寶藍直裰被窗外的風拂了起來,他覺得他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殿下恕罪,臣等萬死。”杜沖與方預同聲道。
劉章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復又轉身望著窗外,眉眼淡淡:“兩年前,你們派人拿著吾好容易叫人尋來的鷹首蛇身印進了宮,說是要以此印做些大事。可結果呢?”劉章笑了起來,“結果印失人亡,還是兩年后被傅庚這廝發現的。那時候,你們就說你們罪該萬死。但吾并沒有要你們死。”
杜沖與方預同時跪在了地上,以手扶地,一言不發。
劉章似是沒注意到他們的動作,仍在繼續說著話:“后來,吾叫你們去查那個失蹤了的尚林局管事李成喜,那鷹首蛇身印便是在他的房間里查出來的。結果你們查了許久,除了‘藏劍山莊’四個字,便一無所獲。甚至就連這藏劍山莊也還是你們推測出來的,并無實證。吾難道不知‘藏劍山莊’么?吾想知道的是他們要做什么?怎么做?何時做?可你們卻始終查不出個所以然來。目今為止,你們所定之計、所謀之策,成者寥寥,紕漏卻是一個比一個大。如今吾便是想要找人探聽一些都城換防的消息,看來也是不能的了。”
說到這里,劉章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聲音里透著深深的疲憊:“吾往后但凡動問一句五軍營換防之事,便等于告訴聯調司,小馬莊一事是吾做的。你們這是要害死吾么?”
“嘩啦”一聲,窗外的東風忽然大了起來,一角錦簾翻卷開來,恰恰卷住了案上的白玉蟾鎮紙,又掃過了青東瓷圓壺水注。
“嘩啷”數聲,鎮紙與水注皆被錦簾卷落在了地上,碎了一地的玉渣,水注里的水也濺了出來,沾濕了杜沖二人的袍角。
那一刻,劉章真的很希望,這兩樣東西是他親手砸在地上的。
至少,那樣還能叫他心里痛快兩分。
可是他不能。
他不能喜怒形于色,不能御下過嚴或過寬。他從小接受的教導皆是教他如何舉重若輕,如何不動聲色。
有的時候,他會很羨慕他的弟弟劉競。
至少在有些事情上,劉競可以肆意而為。而他呢,他是嫡長子,又是當朝太子,他的一舉一動不知有多少人盯著。
劉章長長地吸了口氣。
再開口時,他的聲音又有些了起伏,變得溫和而平靜:“此事雖未成,卻好在未露首尾。”說到這里他終于站了起來,上前去扶地上的兩個人:“兩位先生請起。此事錯不在先生,而在于吾。先生萬勿自責。”
方預和杜沖皆是一動不動。
那瓷壺落地之后磕去了壺嘴,卻仍是骨碌碌地向前滾去,滾過了大塊青磚鋪就的地面,直滾到梁柱前方才停了下來。
杜沖跪伏在地上,耳聽那瓷壺滾落的聲音,心里萬般不是滋味。
他一直在想,這件事是怎么敗露的?
他已經安排得極為妥當了,甚至還叫阿貴從云南元江弄來了幾件死于瘧癥之人穿過的衣服。
既說是發了疫癥,則要將事情周全過來才算完美。按照他的原計劃,待疫癥的消息傳到京城之后,阿貴便會將這些衣物悄悄放在軍營里。當時挑的便是與他們東宮不大對付的西營把總吳彪。
只要西營的官兵染了疫癥,此事便是真的了,朱醫正推斷無誤,都城必定會封起來。而若天幸吳彪死了,他們東宮便可一石三鳥,既知曉了換防情況,亦可在西營那里安插下人手,再順手把阿貴往上一呈,拉劉競背黑鍋。
這是多么完美的計策,卻不知是何處出了差錯,還沒施展開來便告結束。
杜沖一面聽著劉章溫和地勸慰他們的話語,一面又回想起了秘報上的內容:
孟淵突襲,朱欽、阿貴亡,藥箱被帶走,孟淵身邊有一女子兩度出聲示警。
這個神秘女子到底是誰呢?
杜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