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珺走到盈香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女人,輕輕吐出了兩個字:
“蠢貨!”
她的聲音仍舊清淡,神色亦平靜如昔,“這一定是贖了你又賣了你的那個婦人告訴你的。し這種蠢話,也只有你這種蠢貨才會信。”
“咳咳……你胡說!咳……”盈香/喘/息著反駁,嘴角鮮血橫流。
傅珺淡淡地看著她,問:“你認識康保義么?”
盈香身體一震。
傅珺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語聲仍是清淡:“那個贖你的女人,是康保義找去的;把你賣到那個地方讓你吃足了一個月的苦,也是康保義安排的;最后將你救出苦海的人,還是康保義。給你指路、攛掇你報仇的人,我猜也是他吧。盈香,你猜一猜,康保義和給你毒藥的人之間,是怎樣的關系?”
盈香猛地抬起頭來,渙散的目光漸漸聚攏,最后成了驚恐。
傅珺隨手掏出一樣東西,伸至盈香眼前:“那女人拿出這枚玉環,騙你說是我爹來贖你。你認出了這塊玉,這才歡喜地跟著去了,可隨后那個女人卻告訴你,她是奉了我娘之命把你騙出來賣掉的。你看看,當時你所見的,是這塊玉么?”
盈香顫抖著手接過傅珺手上的玉環,細細端詳了好一會,忽地兩手一松,玉環“啪”地一聲落在地上,碎成了幾截。
“這只玉環是我在寶慶銀樓定制的,怎么樣,是不是很像?”傅珺的話語中居然還有一絲笑意,“也只有你這種沒見識的蠢貨,才會只憑著一塊玉,就被人賣了去。”
盈香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氣,連坐都坐不穩了,只能靠在背后的墻上,一口一口地倒抽著氣。
“我再問你一遍,我方才說的你下毒的過程。有沒有說錯?”傅珺問道。
她相信,這一回盈香一定會好好回答的。
盈香目光渙散,盯著窗外陰沉的天空,良久后才喃喃地說道:“姑娘全都說對了。是婢子下的毒。婢子躲在小書房的里間,待外頭亂了再悄悄出來,將毒藥放在了太太的藥里。藥是那個人親手交給婢子的。她說婢子既然要去報仇,她也不忍心不幫著,便給了婢子藥。婢子就去報仇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宛若浮在微涼的空氣中,一點一點地飄散了開去。
房間里很安靜。窗外風雨颯然,微暗的天光從窗口透進來,所有人的臉都變得模糊不清。
沈媽/媽/的眼眶紅得厲害。她顫抖著身子靠在涉江身上,根本沒力氣再說一句話,唯有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傅珺悄悄松開了一直握緊的拳頭。
盈香終于親口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這是傅珺最需要的東西。
唯有拿到了盈香的親筆口供,這份證據才會變得完整。到目前為止,所有的間接證據與口供都拿到了,欠缺的只剩下了一樣——物證。
盈香成功躲藏了這么多年,就證明她絕對不笨。她肯定留下了相應的證據。為自己留了后路。
只是,這個物證并不好拿。盈香未必這么容易便松了口。沒準她還要提些要求。
傅珺絕不認為盈香有資格提要求。所以,現在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讓盈香心甘情愿交出物證。
想到這里,傅珺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兩分,語聲卻低沉輕柔,宛若耳語:“盈香,你知道你最蠢的是什么嗎?你最蠢的地方就在于,你明明被人賣了,卻還幫人數錢。還要把命也搭上去。你說,這世上怎么會有你這么蠢的蠢貨?你就從來不想一想,那個人收買康保義翻來覆去地拿捏你、耍弄你,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要拿你當顆棋子么?在那個人眼里。你這種蠢貨怕是也只有這點兒用處了吧。”
說到這里,傅珺的語氣變得涼薄,宛若窗外的冷風,一絲一絲拂進盈香的心里:“你越蠢,那個人用起來就越放心。用完了只要殺掉滅了口,誰又會起疑?不過是個卑賤的丫頭罷了。在那個人看來,你死了就跟死個螞蟻沒兩樣。”
盈香的身體顫抖起來,牙齒格格作響。
她不想死,她逃了這么多年,就是因為不想白白地去死。
傅珺垂眸看著她,表情一瞬間變得很柔和。
“現在的問題是,你是想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死,還是想拖著那個害了你的人一起死?”傅珺的聲音極是低柔,充滿了難以名狀的誘惑,“你下毒謀殺主母,自是死罪難逃。可是,你就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害你的人,每天錦衣玉食、呼奴使婢地過著好日子么?你忘了你在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受的苦了么?你,真的甘心么?”
盈香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地面,漸漸地,她的眼中又聚起光來。
她甘心嗎?
她怎么可能甘心?
她的眼神越來越尖利,臉上的神情也變得亢奮起來。
傅珺淡淡地看著她,知道自己的問話已經起到了效果。
連番的事實打擊之下,現在是盈香心理防線最薄弱之時,傅珺的話一點點地將她繞了進去。
她不由自主地順著傅珺的話想了下去。
她怎么能眼睜看著那個人過著好日子,而自己卻難逃一死?就算死,那個人也要陪著一起死才是!
盈香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嘴唇。
那個人將她賣到窯子里,她過得是怎樣的日子,直到現在她都不敢回想。她甚至被人強行灌下了一碗藥,從此后再也生不出孩子來。
盈香的手死死地揪住了裙角。
因為沒有子嗣,她的丈夫恨她無用,又沒錢買小妾,便拿她當了玩意兒,高興的時候抓過來發泄一通,不高興了便又打又罵。為了一串大錢的賭債,她那個好丈夫竟叫她陪睡抵債……
她根本不敢跑,也不敢鬧。她沒有路引,也沒有錢。為了躲避追查,她只能忍氣吞聲地活下去。直到回到了田莊,她的日子才又好了些。
可是,這好日子還沒過上兩天,她的丈夫為了一筆賭債,干脆將她給賣了。而那個買下她的人,卻將她連夜擄到了此處,一關便關了月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