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瑩坐在妝臺前,向鏡子里端詳著發間的金累絲點翠鑲紅寶石鳳釵。小說し
“夫人戴著這釵子真好看,鮮亮得很呢。”一旁的丫鬟笑著奉承道。
盧瑩微蹙了眉:“黃烘烘的有什么好看?”她向左右偏了偏頭,打量著鏡中那個穿戴華麗的美人。
她還是不大習慣這種裝束。
她記得,她的三郎最喜歡天青色,還有天水碧的料子。她自己也覺著,這顏色的衣裳最襯她。不像現在身上穿的這水紅色遍地錦通袖襖兒,上頭的金線繡花晃得人眼暈。還有這頭上的鳳釵,也處處透著俗氣。
那丫鬟偷眼打量著盧瑩的臉色,向前湊了湊,輕聲道:“老太太喜歡看鮮亮的顏色,夫人往常穿得太素了,老太太有時候未必喜歡。”
盧瑩的眉頭蹙了更深了,眼中卻掠過了一絲恍惚。
說得也是啊,她已經是夫人了,再不是撫遠侯府嬌養著的小女孩,而是要撐起一府門楣的伯夫人。
想到定西伯府老太太那張皺紋縱橫的臉,還有那一臉的假笑,盧瑩眸中的恍惚便換成了冷笑。
她拔下鳳釵往匣子里一丟,淡聲吩咐:“拿去換成銀的,點翠多加些,上頭的寶石換成東珠,珠子不能大,小指肚兒大小即可。”
那丫鬟見她面色陰沉,不敢多言,喏喏應著是,捧著首飾匣子下去了。
盧瑩慵懶地托著腮,望著鏡中的女子出神。鏡中女子云鬟霧鬢,容顏清婉,微蹙的眉尖兒漾著輕愁幾許。
她的顏色還在,然而,她的心已經像是老了十歲了。
她輕輕嘆了口氣,忽聽門外傳來一陣孩童的笑聲,又有女子溫柔的聲音輕喚:“經哥兒慢一些,別踩著石頭子兒。”
盧瑩的眉頭立刻擰緊了。
她這個大嫂也真是有趣,自己家的孩子不放在自己院子里帶。偏要往她院兒里跑,這是什么意思?
她們家紹哥兒確實不愛說話,也不愛玩鬧,性子有些沉悶。可是。紹哥兒很聰明,這一點盧瑩這個當/娘/的再清楚不過。她那個大嫂卻整天在老太太耳根兒前念叨,說是紹哥兒太安靜了,還說他身子單薄,作出一副關心弟妹的模樣來。還真打量別人不知道她那點兒小心思不成?
盧瑩蹙眉站了起來,從窗縫兒里往外瞧了一眼。
庭院里還積著雪,幾樹紅梅開得正好。她的大嫂帶著三歲的嫡子陸經在院子里折梅。小孩子穿著大紅的斗篷,虎頭鞋上鑲著珍珠,白胖的臉蛋兒上掛著笑,在雪地里跑得正歡,遠遠瞧著像個福娃娃一般。
盧瑩眸色微冷,唇角卻是輕輕一勾。
跑吧跑吧。再跑上幾天,這孩子就該跑不動了。到時候,她倒要看看她那個好大嫂的臉上。還能不能有這許多的得意?
盧瑩淡然地看著院中的幾個人,忽聽廊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后門簾便被挑了起來,黃媽媽急步走了進來,神色十分焦急。
“媽媽怎么慌里慌張的?”盧瑩微有些不悅。
這黃媽媽是她從娘家帶來的,跟了她好些年了。因性子有些慢,盧瑩平素也不大使動她,不過是看她老實本份,擱在身邊放心罷了。
黃媽媽也沒管盧瑩此刻的不悅,幾步便湊上前去急聲道:“夫人。府里來了好些大理寺的官差,說是要請您去公堂問話呢。”
盧瑩一下子怔住了。
大理寺的官差尋她作甚?她一個內宅婦人,什么時候與三法司的人扯上關系了?
不過再一轉念,她又是心頭微凜。忙問:“是不是老爺出什么事兒了?又或是家里的幾位爺攤上了官司?平白無故找我過去做什么?”
黃媽媽卻是一徑搖頭,面上焦色更甚:“不是老爺的事兒,就是單找的您。老爺如今正在前頭待客呢,還叫了幾房下人過去審了。說是來的人是大理寺的少卿。老太太現也與官差的頭兒說話,特為使了個小丫頭過來悄悄傳了話兒,老奴這是緊趕慢趕一路跑過來的。”
盧瑩見黃媽/媽/的臉上尚有汗意。不由心中十分訝然。
大理寺的人還真是專來找她的?這又是什么事?
黃媽媽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又道:“只怕過一會子前頭就要有人過來找您了,您可得準備準備,說話間人就到了。”
盧瑩一臉的愣怔,呆在當地半晌反應不過來。
她實在想不明白,大理寺的人尋她作甚?還有,那唐寂當了多少年的大理寺卿,不會不知道定西伯府如今在朝堂上的地位吧?她可是撫遠侯府的嫡女,她的姐姐是當朝太子妃,她的夫君乃是五軍營的提督,大理寺的人怎么可能會找上她?
盧瑩定了定神,拉了黃媽/媽/的手問道:“他們因何而來,你可打聽到了?”
黃媽媽搖了搖頭道:“老奴不知。”說到這里她神情微頓,眸色有些遲疑。
盧瑩立刻發現了她表情上的些許變化,追問道:“媽媽想到了什么?”
黃媽媽有些不確定地道:“也沒什么,不過老奴知道外頭如今有一件熱鬧事,卻是與大理寺有關的。老奴聽管采買的趙嫂子說,平南侯府的傅四姑娘今兒上晌在大理寺門前敲了登聞鼓,還抬了太后娘娘賜的‘大孝’的匾額。說是要為亡母申冤。”
她的話才說罷,盧瑩的手一下子冷得像冰。
傅四?竟然是傅四?
盧瑩剎時間只覺得一股冷氣從腳底漫上來,迅速冷遍了全身。
傅四為亡母申冤,緊接著大理寺的人就來定西伯府找她了。這是不是表示著,傅四已經知道當年的那些事情了?那她的三郎呢,三郎是不是也知道了?
盧瑩僵直地站在窗前,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兩只腳像踩在棉花上一般,整個人都在打晃。
黃媽媽連忙一把扶住了她,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壓低了聲音急喚:“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盧瑩挨著黃媽/媽/的手,過了好一會方站穩身形。
不行,她現在可不能暈。大理寺的人沒準一會兒就到了,她得趕快把手上的那件東西處置掉,萬一有個不妥有人來搜屋子,那東西落在了旁人手上,她就……
盧瑩不敢再往下想。她用力地吸了口氣,穩住了心神:“我得進屋換身衣裳。”她盡量保持著語氣的平靜,還向黃媽媽笑了笑:“媽媽就守在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