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珺真是無語了。
吳氏的話說得夾槍帶棒,她說馮氏明理婉轉,那不明理不婉轉的人又是誰?是冷下臉來的孟淵,還是裝害羞的傅珺?在人家大婚的時候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傅珺倒真是頭一回遇見。
此時她倒有些好奇,聽說吳氏出自四大世家之一的吳家,怎么說起話來這般不妥?在傅珺所知的世族女子中,還沒一個像她這般的,難不成世家中難得一遇的奇葩,竟然便隱居在溫國公府?
傅珺深覺自己的“運氣”委實很“好”。
她這里兀自出著神,驀地覺出身畔有人輕輕咳嗽了一聲,她一下子回過神來。
原來,孟淵已經坐在了/床/邊,正含笑看著她。
他的心里重又漾滿了歡喜。
方才的些許不快早已散去,他臉上的笑意燦爛得令人目眩。
傅珺情不自禁也回了一笑,房中眾人見狀俱都哄笑了起來,便有人道:“孟三你小子有艷福啊!”
又有婦人笑道:“新婦也瞧新郎瞧傻了。”
眾人便又是一陣哄笑,隨后便將一應專為婚禮特制的小金銀錁子、花生、紅棗等物拋向/床/中,一時笑鬧不停。
待撒帳結束后,喜娘便又剪下傅珺與孟淵各一小綹頭發,與早就備好的同心結系在一處,是謂“結發”之意。隨后又由另一個喜娘捧出以彩結相連的一雙酒杯,杯中置酒,二人互飲一盞“交杯酒”,再將酒盞擲于/床/下,兩盞一仰一合,取意大吉。
沒有熊孩子的婚禮就是好婚禮。接下來一應程序進行得十分順利,待諸事結束,便由孟淵在前,傅珺居后,二人手中牽著一根長長的彩結。行至祖宗祠堂參拜。
此時已是日影微斜,暖風拂面而來,溫國公府宗祠前植了兩株高大的桐樹,蒼翠如蓋。葉影印在磚石地上,在風里婆娑輕擺。
傅珺第一眼便喜歡上了這里。
平南侯府的祠堂比這里更顯莊嚴,卻是草木不生,感覺十分壓抑,而此處卻因了這兩株參天大樹。便有一種歲月滄桑之感,令人望之而心靜。
孟淵的眼睛晶亮如星,凝在傅珺的臉上。
她的一顰一笑、一盼一轉,都讓他覺得看不夠,就連往/日/他最討厭的宗祠,亦因了她在而變得讓人心情舒暢。
他唇角噙笑,帶著傅珺參拜了列祖列宗,再牽著彩結將傅珺送回了洞房。
此房洞房里人雖少了些,卻還有不少看熱鬧的。
孟淵的喉頭動了動,終是傾身靠近傅珺。柔聲低語:“你再忍忍,待他們走了你便好自在些。”
傅珺垂首點了點頭。
這一番舉動立刻又招來一陣起哄,其中又以孫大海的笑聲最為響亮粗豪。
孫大海便是當日毒藥箱事件里的那個小旗,如今他已官至營官,與孟淵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便被孟淵請了來吃喜酒。溫國公府今日大排筵宴,新郎倌自是少不了被人灌酒,孫大海還有另一個作用就是幫著擋酒,也算是身負重任,所以他才能湊到洞房瞧熱鬧。
孟淵便瞪了他一眼。復又向他抬了抬下巴。孫大海便搔了搔頭皮,笑呵呵地出了洞房,孟淵便也跟著走了出去。
新郎官兒走了,洞房里的人便也漸漸散了下去。周遭終于清靜了下來。
傅珺這才有機會打量她的新住處。
從她所在的房間位置估算,正房應為標準的五間制,洞房便設在東次間兒,房間里一應陳設皆以玄絳兩色為主,莊重馥麗。/床/是新打的鐵力木架子/床/,紗帳等皆是內造的。上頭繡著吉祥的百鳥朝陽圖案,臨窗設著一張妝臺,鋪陳著妝鏡、首飾匣等物,對面墻邊則是鐵力木的博古架,上頭置著珍玩器物,其中最醒目的自然是秦窯四象瓶了,雨過天青的瓶身溫潤含蓄、光華內斂,瓶身線條簡素,云紋、魚眼紋、雙葉紋、火焰紋,無不是紋理流動,渾然若天成一般。
此外,在/床/頭并/床/尾處各有一柜一案,亦是鐵力木的,落地罩前還有一張短榻,上頭鋪著內造十樣錦的棉褥子,一看就讓人想要半歪在上頭看書。
傅珺正自心內思量,忽聽一個嬌嫩的聲音道:“婢子見過郡主娘娘。”
傅珺回過神來,轉首卻見身前跪著兩個丫鬟,穿著打扮皆很不俗,套著一等丫鬟的寶藍比甲,她知道這應是孟淵身邊得用的,便含笑道:“起來吧。”
兩個丫鬟便起了身,傅珺掃眼看去,只見這兩個丫鬟不只穿著打扮不俗,生得也很好看。其中一個長著典雅的鵝蛋臉兒,眉眼柔潤,瓊鼻櫻唇,瞧來約有十八、九歲模樣,端是個標準的古典美人;另一個則生得嬌柔,年紀更輕些,下頜尖尖、肌膚白晰,一雙眼睛水汪汪的,更兼身姿若柳,別有一番靈秀。
兩個丫鬟起身后,一旁的涉江便迎上前去,笑吟吟地道:“不知兩位妹妹如何稱呼?”
那鵝蛋臉看上去是為首的,便當先道:“我叫文秀,她叫文娟,以前是三爺跟前聽用的。”她語聲嬌柔、態度溫婉,極易予人好感。
涉江的眼神閃了閃,手里已經遞過去兩個一等的賞封兒,含笑道:“原來是文秀妹妹與文娟妹妹,有禮了。”
她二人接了賞封,又向傅珺謝了賞,倒也沒多耽擱,十分自覺地退了出去。
傅珺放松了下來,便由涉江服侍著卸去沉重的鳳冠,又將更加沉重的吉服也脫了,只穿著中衣坐在鏡前卸妝。沈媽媽便柔聲道:“方才扇子沒落地,不算不吉,娘娘千萬莫要當了真。”
傅珺早忘了這事兒了,此時便笑道:“不過是熊……小孩子胡鬧罷了,我不會計較的。”
涉江其實對此亦很是不滿,尤其是吳氏當時的態度,簡直就是目中無人,只是今天乃是大喜的日子,這些事不好多提,于是她便也笑道:“娘娘就是個寬心的,這樣最好。”
傅珺折騰了半天,她這個身體原就比旁人弱些,此時便有些累了,涉江早吩咐人燒好了熱水,便服侍著傅珺略洗了洗,又抹上了謝亭送來的香體脂,換了一身與吉服同色的簡潔款新婦家居服,傅珺便歪在了/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