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

第660章

見孟翀不敢說話,孟淵的神色便越發地冷,“咄”了一聲,蹙眉道:“有話便說,何必吞吞吐吐?”

聽了這話,孟翀越發嚇得頭都不敢抬,哪里還敢再多說什么,又站了一會,便悶悶地向傅珺道了謝,辭了出去。..

見了孟翀的反應,孟淵極為不屑,眉間冷意湛湛,傅珺便忍不住搖頭:“他才幾歲?你也過于嚴厲了些。”

孟淵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只上前拉了傅珺的手回里間安歇。

年初一進宮領宴,年初二回娘家省親,初三初四拜訪宗室,初五迎灶王爺家中擺宴,初六初七拜親訪友……

這是傅珺身為郡主后的第一個\/春\/節,亦是婚后的第一個\/春\/節,其忙亂程度遠甚于前,大半個節過下來,她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兒。

孟淵心疼她,接下來的幾日便不叫她出門,安心在府里靜養,直到正月十五那日,方才避過了眾人,夫妻二人帶同數名暗衛,輕車簡從出了侯府。

青幄油車,快馬輕騎,噠噠的蹄聲與轆轆車聲相伴,車外更有爆竹聲與笑語聲,燈火的光亮透進車窗,喧闐出一城的熱鬧繁華。

傅珺半倚在錦褥上,心緒飄去了很遠的地方。

“怎么了?”孟淵握著她的手緊了緊。

傅珺輕輕搖頭,又轉首去看他。他亦正看著她,冰眸映在微暗的燈火下,有著星光的璨然明亮。

傅珺一笑,人向他身上靠去,那一陣涌上心頭的傷感,亦在他溫暖的懷抱里漸漸散去。

馬車在離著朱雀大街很遠的地方便停了下來。..

前面車馬擁擠、人頭攢動,已經過不去了,孟淵便扶著傅珺下了車,二人的執手相握,立在街口向遠處張望。

星河般的燈火在前方爍亮著、流動著,沉寂的夜空中星光寥落,一輪冷月高懸在上元館酒樓的檐角邊,朗朗清輝被塵世的燈火盡數掩去。

那一街的熱鬧,像是與他們隔了個世界。

他們久久靜立著,背影印在青墨色的天空下,并無人再往前一步。

“便在這里,可好?”良久后,傅珺方才輕聲語道。

塵世煙火,絢爛如斯。而她,卻始終融不進去。

在心底的最深處,她知道,那終究不是她的世界,甚至亦不是他的。

只需以這樣的距離遠遠地看著,欣賞著,歡欣著,于她而言已是圓滿。

她深信,他亦如是。

“我也正這么想。”孟淵說著,將她的手又握得緊了一些。

人流從他們的身畔經過,如同潮水一般,涌向那熱鬧最深之處,而他們便立在遠處靜靜看著,臉上心里,安寧歡喜。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朵煙花驀地升上了半空,映亮了星子,亦照亮了清冷的月輝。傅珺悄然回首,漫天的煙花與清輝下,是他昳麗的側顏,如雕塑一般俊美。

察覺到她的目光,他回眸而視,一剎時,便連星輝與月華都在他的眸光中失了色。

“嘭”,又一朵煙花在半空綻放,照亮了他們的臉龐。

傅珺驀然輕笑:“真好看。”

輕柔的話語聲,只有他才聽得見。

他笑了起來,道:“很美麗。”語聲低柔,若流轉的大提琴。

就像他知道她說得是他,她也知道,他說得是她。

他們望著對方,深深地看進了對方的眼睛里去。

煙花與星光似是皆消失了去。與之一同消失的,亦有許多年來印在腦中的那個凄惶的夜晚,那些曾經的疼痛與愧悔,年少時孤清的歲月,在這盛大燦爛的人間煙火中,盡皆消散無跡,留在心底的,是溫馨安詳,是兩情繾綣,是執子之手的不離、不棄……

跨出永昌殿高大的門檻時,姜姒的頭垂得極低。

東風細細地拂了過來,幾片粉嫩的桃花瓣兒落在她的裙邊,有幾分牽纏地,貼住她的裙角,復又委落塵埃。

姜姒停下腳步,展開繡了百蝶穿花紋樣的衣袖,輕輕地拂了拂裙角。

東風管自多情,惹罷了落英陣陣,便又去催柳絮紛紛,這偌大而又空闊的御花園中,粉白黛綠終究只得付予\/春\/風,卻難得有人來顧上一顧。

姜姒立在花園中,望著這場無聲而浩大的花飛絮舞,怔忡而不能語。

建武三年的\/春\/日光景,她似是又將辜負了去了。

細算起來,她進宮已足兩年。

這兩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卻也絲毫不短,足夠將她心底里那團火一樣燒灼著的炙熱,漸漸燒成了飛灰,四散而落。

如今,她的心底只剩下了一片冰涼。

入宮兩年,姜姒心心念念了無數個日夜的那個男子,從不曾臨幸于她。

一次都沒有。

今上似是并不好女色,然那些妃嬪們該得幸的卻也皆幸過了,甚至就連位份低于姜姒的幾位夫人,亦有二、三得見天顏。

而采女姜姒自入宮之后,便再也不曾見過劉筠,便連宮宴時遠遠瞧上一眼,亦不曾有過。

她位份太低,宮宴根本輪不上她出席,而她身邊又跟著好幾位嚴厲的嬤嬤,她所有的心計手段,在她們面前皆如透明的一般。

她根本抓不住一點向上爬的機會。

她所有的好運氣,似是皆在宮變那一夜用完了。

當她冒著大雨趕到英王府,交出荃兒令她傳遞的重要消息后,劉筠便親找了府里的大夫給她解毒。后來她才知道,荃兒逼著她吃下去的根本不是毒藥,不過是顆鹽浸果子而已。

之后,她便被軟禁在了一間安靜的小院兒里,期間劉筠曾來看望過她一次,問了她幾個問題。再然后,便是冊封旨意下達,在冊封大典上,她與一眾位份低微的嬪妃一同拜見了帝后二人。

那是她最后一次見到劉筠。

姜姒垂著頭,清婉的眸光里漸漸染上了一層幽怨。

深宮歲月,消磨了多少紅顏與歲月,直至此刻她才知曉,在這偌大的后宮中,她是如同塵埃般的存在,根本就不會有人注意到她。

方才在永昌殿中,姜姒終于找到了一個機會向皇后進言,她態度隱晦地闡明了選秀之后新人入宮將帶來的問題,并力勸皇后拉攏可信者固寵,以免失卻先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