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

第674章

吳氏一時語塞,再一轉念,又不由恨得兩眼冒火。

方才傅珺確實根本就沒說她不要文秀等人的話,她只是說要請太后賜娘娘二十名美人兒進府。

“有十名美人兒為二嫂嫂分憂,想必二嫂嫂往后的日子會過得極為舒心。”傅珺繼續說道,神色間盡是悠然。

“那可不行”吳氏想也不想地道,言罷眼神一掃,忽見傅珺身后的盛嬤嬤正冷冷地看了過來,手上的戒尺映著室內光線,竟是锃光瓦亮。

吳氏的眼神立刻一縮。

她忽然便記起了傅珺的身份,亦記起了傅珺在認親的那一天,是如何強硬而利落地回敬了她與裴氏。吳氏不敢再看,只得轉身望著裴氏,目中含著求助之意。

裴氏臉色鐵青地盯著傅珺。

“怎么母親不喜那就是嫌賞賜太少了這可不好辦呢,再多的美人兒我可求不來了。”傅珺眉尖輕蹙,似是十分發愁。

裴氏抖著嘴唇看著傅珺,說出的話也帶著顫音:“你大膽”

“媳婦不敢。”傅珺立刻恭聲道,復又滿臉“不解”:“只是,媳婦還要請母親賜教,媳婦哪里做得不妥媳婦一心孝敬長輩與嫂嫂,有何不對么”

“我哪里敢受你的孝敬。”裴氏面色鐵青,語聲極厲。

“原來母親是真嫌賞賜太少了。”傅珺的眉尖又蹙了起來,旋即像是下定決心似伸出了五根纖細修長的手指:“只能再多五個美人兒。十五個美人兒,再多的,請恕媳婦無能,求不來了。”

裴氏直被氣了個倒仰。

這還越說越來勁兒了。

那一刻裴氏真恨不能摔了杯子。

“我不許你去”她怒喝了一聲,看向傅珺的神情就像是要吃人,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

傅珺淡淡地望著她,驀地一笑,恭聲道:“那媳婦便不去。”

裴氏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這又是什么意思這話風轉得也太快了吧這位勇毅郡主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好說話了她還準備了好些話呢,光一個“孝”字她就能將傅珺壓得死死的,可現在對方的態度卻十分恭謹,這讓她接下來的話也沒法說了。

裴氏愣了好長時間,見傅珺始終神色恭謹,倒并沒什么更強硬的表示,她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

本就該如此才是。

在婆母面前,一個做媳婦的能翻出什么大浪來可笑她方才居然被嚇住了。

一念及此,裴氏面色稍霽。

她咳嗽了一聲,伸手去端案上的茶盞,孰料,就在她的手端起茶盞的一剎那,那個惱人的聲音卻又響了起來。

“媳婦謹遵母命,就不進宮去了,總歸今兒輪著夏嬤嬤進宮回話,我這便叫夏嬤嬤給太后娘娘傳個話兒,求她老人家賞些美人兒進府。如今時辰還早著呢,那二十五名美人兒下晌便能到,到那時,素心閣與括香居里刮過的風,只怕都會比別處香上幾分。”

裴氏端茶盞的手停在原地,半晌后方覺一口氣狠狠堵了上來,險些沒叫她暈過去。

夏嬤嬤與盛嬤嬤可是宮里的女官,裴氏可以仗著婆母的身份壓傅珺一頭,卻無論如何管不到宮里的女官去。

她的臉色重又變得鐵青,手指死命捏住茶盞,指關節已是根根發白。

此時的她,已經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傅珺從頭到尾無一字忤逆,卻終將裴氏逼到了死胡同。她沒想到這個三兒媳婦竟能這般不顧臉面,說話行事簡直就跟地痞無賴一般,這般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她竟也做得出來。

到得此時,裴氏是真有些悔了。

可是,若要叫她此時服軟收回成命,她卻又抹不下這個臉來。

一時間,裴氏心中真是百般糾結,神情亦是變幻不定。

望著堂上這對面色鐵青的婆媳,傅珺驀覺索然無味。

她抬起眼眸,再度淡淡地掃了裴氏與吳氏一眼,驀地一笑:“既無別事,媳婦先行告退。”

裴氏愣了愣,一雙眼睛瞬也不瞬地盯在傅珺身上,恨不能在她身上看出個洞來。

吳氏卻終是忍不住滿心的焦急,急聲道:“三弟妹,你這是要找夏嬤嬤傳話”她的語聲十分尖利,一臉的氣急敗壞。

傅珺拂了拂裙角,秋水般的明眸閑閑掃向裴氏,恭聲道:“一切還母親的意思。”

得體的話語,周全的禮儀,然她話中的未盡之意,卻叫裴氏與吳氏同時臉色驟變。

傅珺向裴氏蹲了蹲身,再度起身時,修竹般的身姿挺得筆直。

裴氏怔怔地看著她,忽覺眼前的人影像是在打轉,又像是多了幾個重影。

她不由探手扶了扶額頭,壓下那股沖上胸口的煩惡。便在這個瞬間,傅珺已是轉身離去,雪紫色的長裙拂過槅扇,便快便沒了蹤影。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裴氏的嘴唇才掀了掀,卻終究沒有喚她停下,更無法開言叫文秀與文娟跟去。

她是真的擔心。

她擔心她這頭才將兩個丫鬟塞進三房,那頭孟鑄身邊就真多了十五個妖嬈多姿的美人兒。

誠然,她也滿可以賭上一賭,就賭傅珺只是嘴狠,并不會真這么做,怎么說她也是傅珺的婆母,兒媳難道還真能把手伸進婆母房里去不成

可是,心下雖如此作想,裴氏卻終是沒有這個勇氣。她可是記得清楚,這位勇毅郡主的親爹,當年有一個渾號叫“傅不吝”,看這郡主娘\娘\的行事風格,裴氏總覺得也有那么點兒渾不吝的架勢。

這萬一她渾勁兒上來了,裴氏找誰哭去而只要一想到孟鑄身旁美人兒環繞,她心里就特別地堵,那一口氣更是無論如何硬不下來。

吳氏此刻心中所想,與裴氏卻不盡相同。

傅珺方才展現出來的氣勢,讓吳氏記起了她們地位的懸殊,而再一思及她的寶貝女兒至今還在深宮之中,近一年來竟是未謀一面,吳氏忽然便打了個冷戰,心中亦生出一個模糊的念頭:想要斗贏這位郡主娘娘,僅憑她的力量,再加上一個裴氏,亦是難以匹敵的。

夏\日\的晨風帶著微涼,拂過雕著葡萄連枝紋的槅扇。那一刻,素心館中死寂岑岑,直如墓室,裴氏與吳氏面色慘白,二人相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