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青蕪上前扶住嚴氏,幾個人轉出了槅扇。.px.m便在此時,嚴氏不經意間目光一轉,腳下驀地便是一頓。
這停頓十分短暫,若非傅珺一直在暗中觀察著她,定然是注意不到的。且停頓了一下后,嚴氏便又繼續往前走,并未顯示出什么異樣。
傅珺墨染般的長眉又蹙了起來。
嚴氏方才視線掠過的地方,不知何故,讓她有些許在意。
思慮片刻,傅珺終是出聲喚道:“嚴老太太,請留步。”
嚴氏立刻停下腳步,面向傅珺躬身束手而立,卻并不說話,而是靜待傅珺下文。
傅珺想了一想,對一旁的青蕪做了個手勢。
青蕪立刻向傅珺蹲了蹲身,旋即便步出了西次間兒。
房間里的說話聲仍在不時傳來,一句兩句落入耳畔,襯著這滿屋子青碧的綠意,有一種寧靜與安詳。
“您方才看到這個時,為何會停了一下?是不是曾經在哪里見過?”這是青蕪熟悉的傅珺的聲音,清清淡淡,如山中冷泉拂過耳畔。
“回娘娘的話,民婦不敢隱瞞,民婦以前還真見過相似的東西,故此方才多瞧了一眼。民婦失禮了。”這是嚴氏的聲音,低沉了一些,卻也能叫人聽得清楚。
不過,當槅扇上的那道錦簾落下之后,這些聲音便皆聽不到了。
青蕪回身跨過明間兒的門檻,親自守在了廊下。
臨清閣里一片寧謐,似是連時間也停駐了一般,唯有偶爾飛過的粉蝶,兀自舞蹈著,翩翩飛過了院墻……
送走了李念兒與嚴氏,傅珺便叫青蕪換了一壺新茶,又遣退了所有人,隨后便獨自坐在西次間兒里,了近一個時辰的時間,對所有事件進行了通盤的考慮。.pb.m
這是一項極其耗費精神的工作,因為,思考時所需要的大量資料,皆是儲存在傅珺的記憶中的。
那一刻,傅珺鮮明地感受到,人的大腦是一個多么繁雜而精密的儀器,許多塵封的記憶、不經意間的畫面、偶爾想起的細節,便在這臺機器的運行下,被傅珺一點一點地挖掘了出來。
直到那時傅珺才驚覺,在如此漫長的時間里,有多少細節被她忽略了,又有多少明顯的破綻與疑點,其實早就呈現在了她眼前,而她卻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以及某種連她自己也難以說清的感情,對這些疑點,選擇了視而不見。
當她終于自思緒中脫出身來時,已是時近午時,到了用膳的時間。
用了一頓食不知味的午膳,傅珺便又將人遣了出去,繼續在書案前枯坐。她的手邊攤著一張素白尺幅,原是用來起畫稿用的,如今那上頭卻寫滿了字,還畫著不少箭頭、方框、下劃線等等。
剔除一切感情因素,在確定了一個基本的邏輯點之后,剩下的,便是進行合理的推理,或者說,是在基于某個設想的基礎上,對今后的事件走向進行全盤的戰術推演。
這項工作比上午時還要耗時耗力,傅珺一直忙到黃昏將近,才終于告一段落。
她抬起頭來,望著窗紗出了會神。窗紗上攏了一層薄青,淡淡的緋色斜陽濾過梨影紗,在地面上落下幾抹暗影,細細瞧去,倒有幾分釉里紅的味道。
她自案邊站起身來,向窗外張了一張。
涉江與綠萍守在廊下,皆是安靜不出聲,不遠處,幾個小丫鬟抬著食盒,自院外走了進來。
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要用晚膳了,傅珺不由有些失笑。因為專注于手中事務,她一點沒意識到時間的流逝,卻不知一整個白天的時間,便如此消磨了去。
這般想著,傅珺便又蹙起了眉頭。
接下來她要做的事情還很多,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先確認一件事。
“涉江,打些水進來。”傅珺將稿紙翻轉過來,提聲吩咐道。
一直守在門外的涉江松了口氣。傅珺關在房里整整一天,她實在有些擔心,如今聽了這一聲喚,便知傅珺這是忙完了。
一壁想著,涉江一壁便應了聲是,不多時便親自捧了個小銅盆進了西次間,將銅盆輕輕擱在案上,復又垂首退了出去。
銅盆里盛了半盆清水,映出滿室的暮色。傅珺將寫滿了字的紙浸在水中,待墨跡洇化、字跡全消,方才將紙取出揉成了一團。
到目前為止,理論工作已經基本完成,然實踐工作卻仍需一步一步推進,不可操之過急。當然,有些事情這時候卻是可以做起來了。
沉吟了片刻,傅珺便又在案前坐了,抽出一張素箋,提筆寫了起來。
要寫的內容很多,然而她卻寫得極快,不多時便寫好了信,吹干墨跡后便裝進信封,以火漆封好并印上一朵海棠印鑒,將楚刃叫了進來,著她將信送給王襄。
楚刃領命而去,傅珺的心里卻仍有些發沉。
好在時間還早,一切應該還來得及布置,而她此前犯下的錯誤,如今亦并非不可補救。她一面暗自思忖,一面又抬頭望向窗外。
青磚墻上爬滿鳶蘿,一些細細的朵在暮色中綻放,香氣芬芳。
只是,這荼蘼的味道卻并不能令她心情舒暢,她凝眉望著磚墻外的那一線天空,面上的神情十分凝重……
谷雨過后沒幾日,傅珺便接到了李娘子送來的消息,四月初十,平南侯府三爺傅琮大婚。
說起來,傅琮今年已經二十歲了,此前因一直在山東求學,婚事便耽擱了下來。去歲傅琮終于回了京,準備參加三年一度的武舉考試,他的婚事也在張氏的張羅下敲定了,訂下的乃是一位通政司參議的女兒。
那通政司參議官職雖只得五品,其母卻是定西侯府的正經嫡出姑娘,背景可謂深厚,與平南侯府稱得上門當戶對。這門親事難得地得到了傅莊與張氏雙方的肯定,從議親開始便走得極順,婚期便定在了今年開春。
接到這個好消息,傅珺自是歡喜,便叫人開了箱籠,挑了一對寓意吉祥的雙魚戲蓮羊脂玉佩權作賀禮,著涉江與沈媽媽一同送了過去,又將楚刃叫進來,悄悄吩咐了她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