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啦”,又是一道閃電刺破天際,轟隆隆的炸雷接踵而至,便在這驚雷聲中,一道沉冷的聲線遠遠傳進了繞翠山莊:“想活命的,就不要動。”
短短八字,卻字字冷若刀鋒,最后一個“動”字更是含著無窮勁力,余音回旋繚繞,久久不息。
傅珺縮在大氅里,雙手攀住孟淵的脖頸,伏在他耳邊輕笑:“大俠好俊功夫”
孟淵鐵臂用力,攬緊了懷中嬌軟的身軀,淬冰般的眸子凝視著前方,唇角微抿,卻并不說話。
看著他冰寒的雙眸,傅珺心里竟有幾分微甜。
她知道他是在擔心,為她方才孤身涉險的舉動而心中不喜。
她將身體往上挪了挪,想要湊到他耳邊說句軟話兒,誰想她方一動,孟淵的大手便伸了過來,將兜帽罩在了她的頭上。
“風大”他低低地道,語罷便又抿緊了嘴唇,卻將她攬得更緊了,似是要用身上的熱力去抵御這漫天四起的狂風。
傅珺的唇角止不住地上翹。
這世上,終究還是有這樣的一個人,從始至終,待她以誠。
然而,這念頭方一泛起,涉江那張蒼白的臉便出現在了她的腦海。
傅珺的心又沉了下去,百般滋味瞬間浮起,無法言說。
那個始終陪伴在側的女孩,到最后,卻站在了她的敵對一方。縱然她們并不曾兵戎相見,然而,這樣的背叛,也足夠令人心情沉郁了。
似是感知到了她驟然低落的情緒,孟淵向她看了一眼,眸底已經有了一層柔光。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
罷了,就算她孤身涉險,他和一眾暗衛卻始終在旁戒備,且他也第一時間護到了她的身邊,總算是有驚無險。
更何況,這也確實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蕭紅珠極狡,多年的逃亡生涯令她的每個動作都分外小心,其手下人馬更是分散于城中各處,若不給她一個足夠的誘餌,她是不會將人盡數帶出來的。而就算有了誘餌,若是這誘餌身邊有重兵把守,蕭紅珠也會立刻縮手,轉為隱于暗處,伺機而動。
至于那個神秘組織,若非有此契機,只怕也不會盡數出動。五軍營里埋的釘子、禁宮里的暗樁、聯調司的內鬼,還有藏身于各家府邸的暗線,今晚亦必會有所動作,這也是一打盡的最好時機。
也正因如此,孟淵才不得不同意了傅珺的計劃。當然,他同意這個計劃還有另一個原因。
就在方才格殺那些青衣人時,他分明察覺到,除了他與數十暗衛外,繞翠山莊周圍,還隱匿著數位高手。
其中一人的氣息,很像是何靖邊。
孟淵的唇角又抿緊了些。
看起來,劉筠終究還是不放心,將何靖邊這員大將也派來了。
孟淵的眼睛瞇了瞇,情不自禁將懷里的嬌軀摟得更緊了些。
有時候,他真希望能把懷里的人揉碎了再嵌進血肉里,這樣,旁的人便再也不會將目光投在她的身上了。
無聲地呼了一口氣,孟淵垂眸看向隱在兜帽里那張瑩潤的面龐。
那一刻,懷中的人兒正微垂著頭,長長的睫羽在雪白的肌膚上覆出陰影,覆出幾許黯然與蒼涼。
孟淵無力地闔了闔眼。
他的心,為什么就軟成了一汪水呢
“去綠荑館”他終是低聲問她。斜陽簫鼓般的聲線,嵌在轟響的雷鳴與陣陣狂風聲中,竟有一種格外的好聽。
傅珺沒說話,只在兜帽里點了點頭,復又將臉頰貼在孟淵的胸膛上,感受著他的心跳。
此時此刻,再沒有什么聲音,比他的心跳聲更能予人安慰,也再沒有一種味道,能像他身上的氣息那般,給她心底帶來莫大的平靜。
她輕闔雙目,窩在孟淵的懷里不再出聲,直至感覺到他的身子輕輕一震,耳旁呼嘯的風聲亦隨之停息,她方才張開眼睛,抬手褪下了兜帽,舉眸看向四周。
驀地,一滴冰涼的雨點,打在了她的臉上。
不知何時,遠處的天際已不再有閃電劃過,耳畔漸漸便有了雨聲,由疏而密,由緩而疾,眨眼間便已大雨如注,密集的雨點不住敲擊著屋檐,其聲有若擂鼓,聽來比雷聲還要驚心。
傅珺怔怔地望著燭火下映出的白亮雨線,不知何故,心中竟有幾分悵然。
這一場醞釀多時的暴雨,終是如期而至,然而,另一場人為制造的暴雨,卻不知何時才能停息
她將手攏進袖中,極目向遠處望去。
夜色如墨,漆黑的天空沒有一絲光亮,唯有雨聲若松濤海浪,在這漆黑的暗夜里“嘩啦”作響
吳鉤晃著腦袋,將身上的雨蓑外往抖落了兩下。
斗笠與蓑衣濺落出大量水滴,然而很快地,暴雨又將斗笠變得濕重,蓑衣上的雨水更是連接成線,每跨一步,都能濕去半邊靴子。
賊老天吳鉤忍不住在心里咒罵了一聲,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偏偏在這緊要關頭下起來了。
心中雖不住抱怨,可他卻不敢有一絲輕心,隔開幾個輪崗的士兵,他眼角的余光始終牢牢籠在那個可疑的身影上。
吳鉤此刻所處的位置,乃是避暑山莊前儀衛護軍營盤,營盤便設在避暑山莊宮門前官道五里處,再往后便是中儀衛、親軍衛及禁衛,每隔一里便有一營。其中,前儀衛官兵數為兩百,分五班晝夜駐守官道。
避暑山莊依山而建,地勢險峻,除卻這條人工開鑿出的官道外,再無第二條路可走,正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地,而他們護軍的任務便是守好官道,防止閑雜人等進入避暑山莊區域。
許是為了彰顯十二衛禁軍的威儀,護軍的營盤修建得極為堅固,箭樓高達丈許,兩邊有城垛與堡壘,墻下修有兵洞,高墻之后便是營帳,比之一般小城的城墻亦不遑多讓。
只是,此刻的吳鉤卻沒那個福氣躲在營帳避雨,因為,他負責盯梢的那個人,如今正在墻頭值守,于是他便也不得不跟著守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