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浧出征的當天,是雪后天晴
樹木冥迷,遠山杳渺,到處白皚皚的,將疏闊郎朗的大地連成一片,一望無垠。
陸落穿了件翠碧色鑲金絲團紋大毛披風,騎著高頭大馬,立在蒼茫的雪地里,等待送顏浧。
朝陽已經升起,璀璨的金光落在她臉上,衣衫映襯著日光,給她的側顏鍍上了淡淡的光暈,有奪目華采落在她的眸子里。
這個瞬間,是很引人注目的。
顏浧原本不理會,可陸落徑直往他跟前來了,讓他繞不開。
想到她額頭的傷口,至今還沒有痊愈,顏浧就大發慈悲,抽出了片刻,專門跟陸落道別。
“..。我不耽誤你行軍,祝你此行旗開得勝!”陸落揚眉,對顏浧道。
顏浧微微下垂了眼眸,才能看到她的臉。
他態度傲慢。
陸落說話的聲音很輕,也有點嘶啞,不知道是生病了,還是故作虛弱來博取同情。
他輕輕頷首,很是冷漠,薄唇微微抿起,有點不快的樣子。
“等我安置好了家務事,我會去西北找你。”陸落道,“你現在這狀況,是術法出了問題..”
顏浧聽到這話,臉色一變,終于正視了她的臉。
他沉默一下,冷冷笑道:“陸姑娘,你還真是堅持不懈。到手的富貴榮華丟了,你就這么舍不得?”
陸落氣得身子一晃。
她想抽丫兩嘴巴,讓他說話這么賤!
什么攀附榮華富貴,當初是你死皮賴臉求我的好嗎!如今什么都忘記了,只當自己高高在上,豈不是欠抽?
陸落沒敢真打。
她想起顏浧面無表情推開她,陸落覺得她現在打顏浧,顏浧會敢打回來。
你扇我兩巴掌,我也扇你兩巴掌,將來都后悔,就沒了回旋的余地。
陸落忍了。等將來他好了,陸落要翻倍討回來。
“回江南去嫁人吧,不要再癡心妄想了。”顏浧嚴厲警告她,“你若是再給我下蠱。我絕不會像這次輕饒你!”
說罷,他轉身欲走。
“站住!”陸落厲喝,“你若是走了,我就一路跟著你,到時候看你有什么面子。”
顏浧果然停住了腳步。
行軍之際。軍心原本就散漫,不能這么滑稽,落下口實給將士們,削弱了主將的威望。
“陸姑娘,做人要知足。你和顏家定親,別說你利用此身份賺的錢,單單我送給你的,已經不少了。”顏浧很門清,“何不見好就收?”
陸落又氣得一個趔趄。
“我和顏家定親?”陸落好笑,“當初到底是誰定親的?”
“這話。不是應該問你么?”顏浧想起來,言語也憤怒。
陸落明白顏浧現在這么混賬,是因為他失去了對她的感覺。
對待他不中意的女人,顏浧素來苛刻。也正是這一點,曾經感動了陸落,讓陸落有了安全感。
可是換了個身份,陸落突然毛骨悚然:她怎么會有這種安全感?
顏浧愛她的時候,的確不會納妾,不會取小。
可他也是普通人,等他對陸落的愛情。也有散去的那一天。
等到了那一天,他不會像普通人一樣顧念夫妻感情,他若是再娶一個進門,會比其他男人更決裂。
他這種無情。不是很可怕嗎?
陸落曾經想不到這一點,她也傻傻的以為他們會天長地久,直到此刻..
顏浧不僅是失憶,也是對未來的一種預警。
陸落怯了。
她的壯志豪言,她為了他拼命的決心,這個瞬間都動搖了。
她是不是不甘心?
她跟很多的前女友一樣。不甘心落敗,不甘心失去?
“我付出了這么多..。”每個前女友,不都是這么說的嗎?
陸落的眼底,猛然就浮動了淚光。她不是為顏浧而傷心,而是為了這種迷茫。
顏浧在陸落在生命里走過一遭,真是烈火燒過,如今寸草全無。
“顏浧,我要回江南了。”陸落突然道,她眼底浮動了淚光,“以后,我可能在江南定居。”
“那恭喜陸姑娘,你終于想通了,我也欣慰。”顏浧冷冷一笑,表情很輕蔑。
這是欲情故縱嗎?
若不是,她哭什么?
陸落咬了咬唇,她高燒未愈,又是這一番刺激,她有點受不住。
而后,陸落翻身上馬,快速策鞭,消失在顏浧的視線里。
陸落是打算送他遠行的,但是她動搖了。
回家之后,陸落又開始高燒。
她病倒了,在病榻上纏綿浹旬,怎么也好不了。
她心里兩個聲音,反復在折磨她。
一個說:“他現在是遭遇了變故,他受傷了。你明知他受傷還放棄他,算什么真愛?”
另一個又說:“他就是這樣的人,他愛你愛得那么突兀,可能真是被你師父施咒了。現在咒破,總好過你將來結婚生子再出事吧?”
“不能放棄他!好好學習你的術法,你現在開了天眼,你能救他!”
“放棄了算,愛情不過是生命的一部分,失戀是正常的,別給他和自己找麻煩。”
陸落像瘋了一樣,腦袋中奔騰著,全是這些聲音。
最后,她叔公來勸她。
她的心思,她叔公全知道。
“落兒,你該做的都做了,你連命都拼了,你沒有半分對不起他顏三郎,你理應問心無愧。如今他這樣遭遇禍端,不是你的錯。
你跟你母親不同,退親了,沒人再逼迫你嫁人。我們有錢有勢,你可以不顧世俗隨心所欲。
你可以去江南打下根基和名聲,建自己的聲望。你不必圍繞著男人,你先自己站穩了腳跟,生根發芽,長成繁茂的大樹,就站在那里。
顏浧愿意來了,讓他去遷就你;若是他不能來,你可以選擇其他人。這么好的前途,你為何要如此絕望?”
叔公建議陸落,去江南建立自己的威望。
她的術法,足以震懾一方。
同時,他們很有錢,叔公也有家產,而且江南的官員更怕聞公公,會把陸落捧在頭頂,陸落回江南會富饒、尊貴。
江南的大戶或者官員,絕不敢像京師的望族那樣瞧不起陸落。
以后,顏浧若是愛她,他可以去江南做官,投靠陸落;若是不愛她,陸落也可以選擇其他人。
顏浧退了一步,陸落也應該退一步,而不是非要逼上去,把自己先逼死。
“退一步,的確是大好前途!”陸落突然就明白了。
道理很簡單,可走了死胡同的陸落,需要外人的點撥。
叔公的話,撥開了她心頭的烏云,她的迷惘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