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錦

第六百八十九章 梅花銀簪

正文卷第六百八十九章梅花銀簪

司嵐笙在床沿邊上坐下來,手撫上方錦書的額頭,輕輕喚道:“書兒,書兒?”

方錦書的眼睛閉著,長長的睫毛卻不住輕顫著,顯示著她并非睡著,而是在忍受著病痛。

這番情景,讓司嵐笙忍不住掉下淚來。

她打小便身子不好,似這等高熱,也不知道有過多少回。讓司嵐笙最記憶深刻的,是在方錦書五歲那年,隔三差五便會病上那么一回。

最嚴重的一回,幾乎要了方錦書的命。

那次,司嵐笙徹夜守著,央了娘家托關系請來宮里的胡太醫,才將方錦書的小命保住。可以說,方錦書一直就沒有順暢過,這幾次三番的折騰,每一次都讓司嵐笙揪心的痛。

值得八歲那年,方錦書從拐子的手里逃了回來之后,這才一切都順利起來。

司嵐笙偶爾會想,這是不是,就是所謂否極泰來呢?

就算后來方錦書的親事不順,但司嵐笙只要看見她健健康康的,就心滿意足。

可,這個時候躺在床上的方錦書,讓司嵐笙仿佛又回到了她五歲的那一年。那種恐懼,司嵐笙不想再體會一遍。

握著方錦書的手,司嵐笙按了按眼角,側身吩咐紅霞:“你去門口候著,方大夫來了,立刻迎進來。”

“是的,太太。”紅霞屈膝退下。

方錦書突發急病,司嵐笙已經遣人去請蘇良智,又打發煙霞去候著。這會又讓紅霞去,可見她內心有多焦灼。

但蘇良智的到來,畢竟需要時間。

芳菲給方錦書喂了一點溫水,司嵐笙始終陪伴在她身側,不曾離開。

室內的空氣,安靜、緊張。

而翠微院里所發生的一切,方孰玉并不知曉。

這個時候的他,理了理衣冠,邁步進入硯心齋的門檻。

這是一家經營筆墨的鋪子,四壁上掛著山水畫。整齊的陳列著筆、墨、紙、硯,俱都是佳品,房中散發著幽幽的墨香。

迎客的地方放了兩把雞翅木高靠背椅,一側高幾上的青花瓷瓶中,插了幾支竹枝,清雅的緊。

筆墨鋪子不似其他店鋪那樣一般人來人往,在這個城里重臣都跟著慶隆帝伴駕的時刻,更是沒有一個客人上門。

守著鋪子的伙計迎了上來,方孰玉清咳一聲,道:“我侄女在這里買筆墨,她讓我來幫忙看看成色。”

伙計恍然大悟,作了一個“請”的手勢,道:“客官請進,那位姑娘正在廂房里等著您。”一邊說,一邊將他引入后院,到了其中一間專門用來待客的廂房中。

方孰玉是文人,來到這樣的筆墨鋪子,可以說是順理成章,不會露了絲毫痕跡。山梅考慮周詳,卻并不是為了他。

曹皇后此舉,連齊王都沒有告知。更不希望,被其他人察覺了蛛絲馬跡。

“方大人。”山梅斂禮。

方孰玉目光一縮,揮揮手對那店里伙計吩咐:“你先下去,容我仔細看來。”他明明是如此儒雅的一個人,此刻的語氣中,卻蘊藏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伙計一愣,忙告退下去,道:“客官若有事,隨時吩咐就是。”

方孰玉點了點頭,一言不發。

伙計帶上了門,山梅再次對方孰玉斂禮,雙手呈上一支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梅花銀簪。

這支銀簪,一看就有些年頭了,色澤灰暗。

質地不算上佳,款式更加普通。只簡單用銀絲扭成幾股,在尾部形成一朵鏤空梅花。看得出來,這支銀簪受到了主人的精心呵護,但仍然抵不過歲月的洗禮,銀絲中透出點點的黑色來。

方孰玉從未想過,還有再能親眼見到這支銀簪的一天。

看見它,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野花如絨毯一樣鋪開的山坡,嗅到了空氣中的青草香味。而那個笑容明麗、英姿颯爽的她,就在那樣明媚的春光中,對著他微笑著。

可,回憶越是美好,現實就越是殘酷。

他的雙眼,無法從這支銀簪上離開。因為,這是他親手做給她的禮物,也是他們兩人的定情信物。

他的雙手,這雙能將整冊經書抄完都穩定如昔的手,此刻不可遏制地顫抖起來。

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力從山梅手上,將這支梅花銀簪接了過來。他的唇邊,浮現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不用多言,他也能明白。

這支梅花銀簪出現在這里,一定是曹皇后有事相求。

自她嫁入皇家,成為太子妃的一刻起,在他們兩人之間,就有了一種無言的默契。關于兩人的過去,他們都只字不提,都怕連累了對方。

方孰玉曾經想過,這支銀簪應該早就被她毀掉。

身在皇室,還留著這樣的信物。一個不慎,豈不是很容易被他人所利用?

所以在這此刻,他心底五味陳雜,既有感動,又有酸楚。

感動的是,曹皇后冒著風險,將這銀簪保存的如此之好。酸楚的是,她在這個時候拿出來,擺明了要利用這份舊情。

兩人曾經的默契,被她親手打破。方孰玉的心頭,只覺得無邊蕭瑟。

再次看見這支銀簪,記起往事。方孰玉才發現,自己遠遠沒有想象中那樣淡然。那些遙遠的回憶在腦海中翻滾著,他知道,自己無法拒絕她。

或者說,他無法拒絕,他自己曾經付出的那份真心。

“說吧,什么要求?”

他的語氣,落寞、孤獨、寂然。

山梅不敢抬頭看他,輕聲道:“請方大人,入主齊王詹事府。”

詹事府?

方孰玉看著手中的簪子,搖頭輕笑。

她,這是要將方家一手拖入爭儲的泥潭,處于朝中的暴風之中。她難道就沒有想過,如今的方家,承受不起這樣的風浪嗎?

可她是那樣聰慧的一名女子,怎會不知。

午后,在延慶宮里與她的短暫遇見,她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他是臣子。

而如今,她是為了兒子的母親、是利用一切資源的冷血女人。他,還是臣子。

或許,她保留著這支銀簪,正是為了眼前的這一刻吧!念著舊情的人,一直只是自己吧!

方孰玉心頭發苦,罷了罷了!

她確實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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